很快,当对面的母女二人齐齐色变之时,黎夕妤便恍然明了。
司空堇宥这是……在刻意为难她们。
只因前些时日下葬的尸首,根本就不是她!
“这……关于尸首……”顾简沫与黎未昕面面相觑,却全然忘记了开棺捞尸是一件多么天理难容之事。
而在她们身侧的黎铮,显然便谨慎得多了,只见他神色一变,佯装愤怒,甚至出声厉喝,“堇宥,你可知你在说什么!逝者已矣,本该安息,怎能任你如此肆意妄为!”
听着黎铮的厉喝,黎夕妤于心下冷笑。
此时此刻,他又在这里扮什么慈父!当初剜下她的心头肉时,他可是连眼睛都未曾眨一下的!“父亲”二字,这样的人,也配吗?
可冷笑的同时,又有悲凉涌上心头,黎夕妤深深呼吸着,如此才能平复那翻涌不休的心境。
“既然人也不能交给我,那伯父,便烦请您将完好的玉簪还来!”司空堇宥的语音在这一刻陡然大变,冰寒之中透着丝丝戾气,“小侄可将断裂的玉簪奉上,倘若三日内你们能设法补好,此事便可作罢。可如若不能,这婚事便从长再议吧。兴许过上个三五日,小侄我……突然改了心意,也未可知呢!”
司空堇宥没有给对面人开口的机会,便又道,“此刻已至午时,三位想必也该饿了,不如留在司空府用过午膳后再走。”
“若是不愿……”他突然起身,吩咐着,“阿夕,送客!”
一声“阿夕”,听得黎夕妤的心是颤了又颤,她不动声色地向前走了两步,而后伸出一只手臂,做邀请状,“各位,请吧!”
她的声音沙哑且低沉,含带着几分凌厉。
“你,究竟是什么人!”顾简沫怒气冲冲地走到黎夕妤的面前,显然上次的交锋令她始终耿耿于怀。
黎夕妤却不理会顾简沫的问话,重复着,“请。”
见此,顾简沫气得咬牙切齿,脸色格外难看,却又不能当众发作。
“既是如此,那我等便先行告退了。”黎铮对着司空文仕拱手道别,随之一把拉过顾简沫与黎未昕母女,向门外走去。
本该是正事一桩,此刻却演变成一场闹剧,瞧着那三人吃瘪恼怒的模样,黎夕妤的心里可别提有多爽快了。
然,她仍在暗爽之时,司空堇宥的声音自耳畔响起,“明日卯时三刻前往马厩,若敢迟了一分半刻,后果自负!”
他说罢,偕同司空文仕,一起离开了。
黎夕妤愕然地站在原地,望着那渐渐消失的两道身影,嘴角不由得抽了抽。
她心底尚有疑惑未解,可这个人……就这么走了?
无奈之下,她只得长叹。
看那父子俩方才的神色,应是还有要事相商,她也不便过多干扰,还是先回房用膳吧。
这日,黎夕妤竟破天荒地吃了很多,说是往常的两倍,可是半点也不为过。惊得一旁的闻人玥直瞪眼。
用过午膳后,她直直倒在榻上,倒头便睡。
司空堇宥准她休息半日,她必须要养足了精神,第二日才能有充足的精力去学习骑马。
第二日一早,她于卯时二刻便到得马厩,却并未见到司空堇宥。
“姑娘,你来了。”闻人贞手中牵着匹小白马,正在等着什么人。
“闻人公子,早。”黎夕妤礼貌地问好,目光却被那匹小白马给吸引了去。
她走到白马身前,尚且年幼的它令她觉得很有安全感,忍不住伸手抚摸它光泽的毛发。
“姑娘,喜欢吗?”
黎夕妤很快明白闻人贞所指乃是这匹小白马,不由得点了点头,道,“比起云若与竺商君,这小马驹显得温和多了。”
“呵呵……”闻人贞轻笑出声,竟将手中的缰绳交予黎夕妤,“从此刻起,这小马驹便为姑娘所有了。”
黎夕妤闻言一惊,竟有些不敢相信,“当真?”
“自是不假。”
“多谢闻人公子厚赠。”随后,黎夕妤欣喜地道谢。
闻人贞却在这时轻轻摇头,“姑娘若要谢,也该谢堇宥少爷。”
黎夕妤一怔,有些不解。
好在闻人贞很快又开了口,“这小马驹,可是少爷花了大心思才得来的。如今它尚且年幼,待日后长成,其价值必然不可小觑。”
黎夕妤听后竟有些错愕,只觉此刻手中的缰绳,似有千斤重。
她想要扔了缰绳,却又舍不得。
此刻的她,全然猜不透司空堇宥的心思。却知道,她与他之间的羁绊,越来越深了。
“堇宥少爷他……现在何处?”黎夕妤不由问道。
“少爷一早便去了草场,命我在此等候姑娘。”闻人贞答。
“那我们这便出发吧!”此时此刻,她竟迫切地想要见到司空堇宥。
有了自己的小马驹,黎夕妤自然不愿再靠近云若。她轻易便上了马,轻轻夹了夹马肚,小白马便走动了起来。
她今日换了男装戴了斗笠,出了府门后,便不必再遮遮掩掩。
可她尚未掌握骑马的要领,身下的小白马亦是不肯轻易配合她,便只能慢悠悠地在城中晃荡着。
闻人贞就跟在她身后,有了昨日那惊险一幕的前车之鉴,此番他是再也不敢轻易教授。
遂,二人二马在这炎炎夏日中,慢悠悠地晃了足足一个时辰,才到得那片草场。
远方,一匹骏马正在肆意奔腾,它承载着那抹熟悉的身影,映入黎夕妤的眼帘。
她下了马,牵着缰绳向那奔腾的人走去。而闻人贞,却悄无声息地……离开了。
待她走近,司空堇宥叫停了竺商君,坐在马背上居高临下地望着她。
“我……”
“你迟了足足一个时辰。”
黎夕妤正想说些什么,司空堇宥却冷冷地出声。
“我……”黎夕妤不由垂首,“我们是走着来的。”
她的声音不大,显得十分小心翼翼。本以为此话一出,司空堇宥必会发怒,可出乎意料的是……他没有。
“这匹白马性情温和,又天生聪颖,若是自幼便跟在你的身边,日后便只会认你为主。所以,你要好好待它。”
听见他提起小白马,黎夕妤这才想起道谢,但见她重重点头,仰望着他的目光格外真诚,“堇宥少爷,多谢。”
可他却似不曾听见她的谢语,犹自望着小白马,问,“可有替它想好名字?”
“恩!”黎夕妤再度重重点头,她伸手抚上小白马的毛发,竟不由勾出一抹笑意,“陌央!它叫陌央,是我在来时的路上为它取的名。”
“堇宥少爷,好听吗?”黎夕妤复又转眸,望着司空堇宥的目光格外清澈。
陌央,陌路……尽。
自她牵过小白马缰绳的那刻起便知道,她与他之间,已经不同了。
风吹过,吹起她面前黑纱,将那精致的面庞露了出来。
她瞧见司空堇宥的神色有些怪异,素来冰寒僵硬的面容竟不由抽搐了一下,那欲怒难怒的模样,竟有几分滑稽。
见此情形,黎夕妤清了清嗓子,眼底是掩不住的笑意,道,“堇宥少爷,有件事情……我在心中疑惑了很久,不知……你能否为我解答?”
“何事?”他转过目光不再看她。
黎夕妤仰望着他刚毅的轮廓,将压在心底许久的疑惑问了出来,“你究竟……想不想娶黎未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