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过三巡,这殿内文臣武将皆是面带醉意,有酩酊大醉之人竟瘫软在酒案上。
北疆天气恶劣,将士们饮酒暖身,陈桓的酒量也是极好的,但此刻亦是觉得头晕脑胀。皇兄赐下的宅邸估摸着也要月余才能完工入住,宴会结束后他只身向儿时居住的宫殿而去。
已是夜深,洧阳王独自走在这熟悉又陌生的皇宫中心中感慨万千。
他是先帝武皇帝近天命之年第七次下东郡治水患途中所救下的婴孩,经查明乃聊城县县令之子。先帝怜悯他刚出生于襁褓又遭此番天灾,父母双亡,便收为养子赐名陈桓。
他自小在大梁皇宫长大,武皇帝与孝廉太后仁慈待他如亲子,当年还是皇子的当今圣上亦是拿他当亲兄弟般照顾有加。大梁尚武,皇兄却自小身体虚弱不宜学武,于是他便加倍努力习武,想要在将来助皇兄一臂之力。
皇兄继位第三年,鞑靼举起向大梁宣战的旗帜,铁骑踏波边境耒阳城,一夜间镇北十万大军全军覆没。那年他十一岁,武学已有小成,便自请去北疆抗敌,皇兄却以他年纪尚小,驳回了他的请求。
可他却并没放弃,仍是一有机会便求皇兄让他去北疆。他深受大梁皇室救命与养育之恩,唯有已身报国,为皇兄夺回失地,守护大梁江山。
他十二岁那年天显异象,自称是国师传人的人出现了,带回了原国师仙逝的消息及国师的最后一封奏表。皇兄终于允了他去北疆的请求,但战场上刀剑无眼皇兄绝不想他有任何闪失,便封他为洧阳王,掌荡北军一军副将之位。
可他觉得初出茅庐的自己不堪副将之职。当兵自是要从最基层的小兵做起,亲自上阵杀敌才能积累经验,知己知彼,战胜鞑靼这等蛮夷大军。于是他只接受了封号,推却了副将的军衔。
做了两年的小兵经历大大小小战争无数,以一身武艺杀敌无数,小兵们都称他是“小阎罗”。平掳将军见他身手矫捷,武艺不凡,便召道麾下统领一队斥候军。
十五岁那年的一个深夜他在鞑靼左先锋查尔台帐中探得重要军报后被鞑子发现,迫于无奈率领斥候小队十二人与查尔台交战。虽斥候小队全员牺牲,身负重伤的他万军从中以诡异的枪法杀出一条血路,生擒查尔台,顺利脱险。
自那一战成名官拜典兵中郎将后,每隔半年收到来路不明的密信。信上尽述朝堂之事,皇家之事,及官员间的党派,氏族之事,面面俱到。写信之人颇为谨慎,送信之人皆为无舌死士,信至即猝,这七年来他不在邺城却似从未离去一般。
他在北疆动用所有势力去查这些信的来历,却一无所获。细想之后,便能肯定的是,这写信之人必在朝堂,且官职不低,眼线遍布朝廷内外,甚至将手伸向了皇宫。
信中几次三番提到大梁皇室子嗣单薄,仅有一女,不愿再现当年女帝治世。即是暗中透露着这股暗中势力是效忠于他。
可他为先帝养子,于理于法都不可能有继承权。大梁下一任帝王,只可能是妙仪长公主。
他离京七年,这皇宫亦如当年,朝堂群臣也是一成不变,改变的只有人心。而他陈桓,姓,名,皆是大梁皇室赐予。他纵使兵权在握权势滔天也是知恩图报、忠君爱国之人,绝对不可能生出不臣之心。
待正阳门犒赏三军仪式结束,凯旋宴开始时,他便心怀此事。他知这人肯定在百官之中,可直到宴会结束他还是没有发现一丝线索。如不能查出这奸臣贼子,使之祸害于朝堂,甚至整个大梁江山社稷,他便无颜面对视他为亲弟的皇兄,百年之后更无颜面对有救命和养育之恩的父皇。
他陈桓定要为皇兄铲除这大梁奸佞,为妙仪铺好光明大道,为大梁皇室守住这百年江山。
想到这妙仪,他年纪尚幼还未出征时常去皇嫂宫中探望那个自小身患痴症,不善言语的小玉人儿。她是他的侄女,身患重症,怎能让他不心生怜惜。关于她的消息,那信中亦是没有断过的。
四年前,他收到的信中有提及她已经大好,且性子活泼。
三年前,信中又有提到她性子顽劣,颐指气使,常打杀宫人。
两年前,信中说到她愈发不知礼数,纨绔至极,三年间赶走教养嬷嬷不计其数,太傅一十有八,不堪予以治国重任。
直至一年前,终有关于她的好消息传来,幽兰诗会她女扮男装,化名“钟瑶”,以一诗一文章夺得诗会魁首。信中亦是说她不知礼数,不尊孝道,飞扬跋扈。
可他却不这么认为,只想着妙仪的性子虽似男孩般张扬,年岁再大一些便也知世明理了。深谙诗文便也是随了皇兄的性子,女子有才也是极好的。
这一路想着心事,不觉中他已到了儿时居住的永乐宫。
只见永乐宫前,月光皎洁,一高一矮两个身影印在青石板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