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三十儿,做年夜饭忙乎了一天,下午吃饭的时候,突然没有了胃口。
我妈又回到了不言不语的状态,我家一天到晚除了电视响声、锅碗瓢盆动弹声,就没啥别的声儿了;小弟小妹出去玩儿回来,也不太敢随意的说话和玩儿闹。家里就像一个黑暗的冰窖,偶尔有两只小耗子叫唤几声。
我家吃年夜饭之前放的小鞭炮和二踢脚听着都有气无力的,我做的菜饭,也不如我妈做的好,虽然该有的鸡鸭鱼肉都有了,但看着就不如往年丰盛。
电视里满屏都是温馨和祝福,不知道是真的,还是在演戏。我爸打开了饮料让我们姐儿仨喝,他给我妈夹菜,让我妈吃肉,一点一点的给我妈挑鱼刺。
自从那天从医院回来,他就对我妈呵护备至,我妈不拒绝,但也不正眼瞧他,每次看着他俩这样,我心里都像趟过了好几道暖流一样热气腾腾,就像冰窖里射进了阳光一样突然温暖了许多。生活,也许是充满希望的。
太阳亮出最后一道光以后,快速的落到山下,黄昏已尽,黑暗涌来;天空中出现了几颗星星点缀,家家户户陆续打开了院里院外的电灯,村里又开始了连续六天的灯火通明。
春晚还没有开始,小弟小妹被其他孩子叫着出去玩儿。我正准备和面,小姨来了,让我们都去她家包饺子,说热闹。我爸欣然同意,给我妈穿好衣服,抱着她坐上轮椅,一家人去了小姨家。
果然是很热闹的,人多一点,周围不再像冰窖一样,心情会好很多。
大家包饺子的时候,魏龙来了,领了几个年纪相仿的,都是学校同学,他们的到来真是吓我一跳,紧张的我一直往炕里旮旯地方挤,让自己变成隐形人。
红丫也来了,想让我出去玩儿。我爸满手是面,招呼着进屋来的孩子,他第一次包饺子,模样挺好玩儿的,被小姨父调侃了好几次。
我爸让我出去玩儿,他包饺子,我不走,他追着我出去,说:
“别人家孩子过年都出去玩儿,你也得出去玩儿啊!”
于是,我和一帮子大大小小的孩子出去了,冲进不浓黑的、被星星和灯火装饰的夜里。青葱少年的兴奋,从冲出去这一刻开始释放,因为自由,也因为魏龙窜到了我旁边。
他时不时的就碰触到我的肩膀,或者我的头,或者手臂,让我无所适从,又满怀期待,就像上一次冬夜,他牵着我手送我回家那么期待。
用万家灯火形容村子里的除夕夜,再合适不过。一堆人走街串巷的唱与跳,说不出的美好,串到胡同里,大街上,到处布满了我们的足迹。
到了没有灯的地方,世界变得黑暗无比,摸着黑向前走,少年们的欢笑声更大了,仿佛在无边的神秘里,有着更加让人想走进来尝试与体验的冲动和欲望。
手突然被人拉了起来,熟悉的触感,我知道是魏龙,但是也被吓一跳,想快速的逃离,他不松手,而是把我拉进他怀里,在我耳朵跟前悄悄说:
“桃子,喜欢你。”
说完后迅速放开我,脚步从黑暗处走到光明处,内心也从迷茫处走到了清晰处。黑暗中,我的心脏马上要激动地跳出来,我可能是害怕自己听错了,或者害怕对我说话的人不是他,或者害怕其他人都知道了,我会被不断的开玩笑,因为我离我最近的人始终只有他。
又到了笼火的时候了,不知道什么缘故,每年除夕的这个时间点儿,大家都要在村前的田野中间笼一大堆火,也许是庆祝,也许是迎接,也许是告别。
但谁要管什么缘故,只管高兴便好了,黑夜,除夕,一堆年轻人围在一堆火周围,欢呼的看着它燃尽,是一件多么浪漫的事儿!
大一点的男孩儿会喊着:
“爱情之火燃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