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夏天村里来戏班子唱戏的时候,我爸没有在家采蘑菇,而是在山西打工;我妈我俩每天领着小弟小妹去戏棚子跟前看戏。中午,家里来一些亲戚吃午饭,好几个姨姥姥、舅姥姥、姨、姑姥姥,还有好几个孩子一起玩闹,家里一度十分热闹;去年之前我还不会做饭,时常和我妈顶嘴,时常假装自己是大人了,而蓄意训斥小弟小妹。
今年竟截然不同,我们没去戏棚子跟前听戏,亲戚也来,不过只是买些吃的喝的看看我妈,安慰几句,就匆匆走了,万万不好意思留下来吃饭。
四姨姥姥心想着要留下来照顾我们几天,但是她孙子跟她闹腾,不愿意在我家待着,心思早就飞到戏台上去了。我妈劝姨姥姥走:
“四姨,快领着孩子去吧,你岁数都多大了还想着伺候我,家里有桃子呢!”
我也劝四姨姥姥走,她话还没说完,就被小孙子给硬拉到了大门口,四姨姥几步一回头,看我们的眼睛里,满满都是心疼。
只有小姨,我妈最小的妹妹,是能经常来的,但她不算,她家就住在我家隔壁的隔壁。在我心里,小姨是比我妈还亲的人。
今年大年初三下午,我爸去我三叔、他亲三弟家喝酒。我奶奶生了一个女儿,三个儿子,女儿是大姐,远嫁了;儿子里,我爸是老大,老二上远处当上门女婿了,老三就是我三叔,住在本村,奶奶归我三叔,她最小的儿子养老。
我爸晚上醉醺醺的回家了。每次他在外面喝完酒,我都能想象到进家门后,他的表情,和家里的气氛,这次果然也是不出我所料。
电视里重播过年那些小品,到“你脱了马甲我就不认识你了吗?”的时候,小弟小妹嗷嗷大笑,我和我妈也跟着笑,一切又开心,又喜庆。
突然听见屋门响了,笑声戛然而止,谁也不敢笑了,都等着他进屋。
表情还是一成不变的怨气冲天,他像领导开会发脾气一样,环视一周,坐到炕沿上,抱起我小弟,一边亲他脸,一边假笑一声,说一句:
“亲亲我大儿子!”
他最疼他小儿子,我10岁的小弟。小弟不愿意在他怀里,用力挣脱开,跑到炕里扎到我妈怀里了。接着又是一阵子沉默,小品里演员在演,观众在笑,只有我们一家人是沉默的,各怀心思的。
我爸叫了我一声:
“桃桃,你爹喝多了,就不知道给你爹倒茶喝是不,妈的!”
他喝酒以后,我是从来敢怒不敢言的,从炕上下地,给他倒水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