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满面笑容,急急地走到贺母与贺远川身前,盈盈地一拜,语音清亮道:“老祖宗,今日姨母的生日做得好生热闹。有好些戏都是时下新编的,甚是有趣,咱们以往家中从没听过。明儿我便让母亲打发人去将那戏班子请到家中来,给您解解闷。”
贺远川笑着摇头道:“你这丫头,越发的猴精了,分明是自个儿想听戏,却托着给老太太解闷的名。”
云溪吐了吐舌头,拉着贺老太太的手臂撒娇道:“给老太太解闷是真,我自己想听戏也是真。我连着府中众人只不过是沾了老太太的光,横竖是一件好事。”
“对了,今日宴席上有一道玉蕊羹,甜甜糯糯的,我想着很合老太太的口味,便告诉了姨母,让她过几日着人送些过来。”云溪话锋一转,又说起了席间的菜食。
她的语音清亮,又带着三分娇软温和,便像一泓甘甜的山泉水,听在耳中很是舒适。
贺母不由得露出宠溺的笑容,道:“你们平日里总说我宠着她,现在可是知道了原因?无论走到哪里,我们云溪总不会忘了我。这孝心可是独一份的,你们谁也不及她。”
贺远山轻笑,道:“母亲说这话可真真是不公正,这小丫头只比别人嘴甜讨巧,会说好话,哄您开心,您就把她夸的这样高。可怜了我们这些笨嘴拙舌的,倒教她比了下去。”
贺老夫人哈哈大笑,道:“都这么大的人了,却还跟个小孩子一样,也不怕云溪笑话你。”
贺远川平日里忙于公务,鲜少有这样与母亲女儿一同说笑的机会,今日恰巧赶上了时机,祖孙三人一路笑语不断。
听到父亲与祖母谈到伯父即将归京的事情,云溪惊喜交加,一双眸子灵动闪烁,掩不住的笑意仿佛要溢出来一般。
她笑着道:“伯父打了胜仗,又要凯旋归来,这事造成了不小的轰动呢,大街小巷都在议论。”
接着,又问:“姐姐此次应当也会同伯父一起回来吧?以前伯父曾在在信中提及,姐姐被青霞派的观澜姑姑收作了入门弟子,且随她游历过滇南,岭西许多地方,想来她的经历见识必会与这容歌城中的女子十分不同。”
听了这话,贺老夫人旋即皱紧了眉头,不悦道:“我们贺家祖祖辈辈从未与那些江湖门派有过丝毫牵连,却不知那林家想些什么,好端端的让一个姑娘家参与其中,当真是胡闹至极。”
贺老夫人一向瞧不上江湖之上的各门各派,曾说他们是草莽流寇,聚众自称,贺远山当年提到此事时也惹得她大动肝火。
云溪一时口快,竟忘了这些,当下反应回来,便立时不再言语。
可此时这不经意的几句话却撩起了贺老夫人心中的另一段愁思。
十年来,除去对在外儿子的日日思念,她亦会屡屡想起那个曾经千嫌万厌的儿媳,那个与自己说话时总是怯怯懦懦唯恐惹到自己不开心的姑娘,那个最后无力回天病倒在床的女人。
她知道,即使这些年在她面前,人人都对林氏的死因讳莫如深,绝口不提。可在那背地里,或真或假的猜测议论,都从未停歇过。便是她自己,心中亦是怀了愧疚万千。
他不知道儿子心中是否也存猜忌,她比谁都愿意相信贺将军十年未归是因为军务繁忙,而不是,因为其他的原因。
每当她暗暗猜想之际都怕的颤栗,她一遍又一遍的告诉自己,远川不知道,远川什么都不知道。与此同时,对林氏,对林家的憎恶之感又如春草一般再生了出来。
关于云初,她竭力的避免去了解她,那是远山的女儿,是自己的孙女,可那,亦与林氏息息相关。
她亦不知若是有一天那个孩子来到了自己的面前唤一声祖母,自己将如何应对。
看着贺老夫人的眉眼一丝丝的凝重起来,贺远川与云溪亦不再言语。
此后,贺老夫人日日念佛祈福,一个月悄然而过。
这日天高云清,阳光正好。贺老夫人搀着丫鬟在花园闲逛,此时已然入秋,园中花朵多已凋零,只余一些花枝树叶还散着绿意,景致减了许多。老夫人兴致索然,正准备返身回房。却见一个青年急匆匆的从长廊中赶了过来。
“云祎,什么事这么慌慌张张,你也不小了,赶明儿娶了亲若还是这样,当心媳妇笑话。”贺母瞧着他,笑着嗔怪道。
云祎仍是笑容满面,开口道:“老祖宗,父亲差我告诉您伯父的人马现已到了环翠山一带,估计明日上半日便可进城。”
贺母怔了一怔,颤声问道:“当真是,当真是到了,怎么这样快?”
“圣上都下了旨意,令百官明日在城门外守候迎接,自然是当真。想必伯父思念家乡,便加快了脚程。”
听了云祎的回答贺母欢喜的抚了抚胸口,嘴里不住念着阿弥陀佛,随即又一叠声的传令下去命下人去仔细检阅妥帖收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