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雪已经停了,廊外的曲槛勾栏、假山梅树都被大雪覆盖,世间万物,归于同一。那幼童看向廊外,提笔写下“飞鸿”二字。
白石居士奇道:“今日适逢大雪,白雪至纯,涤荡世间污秽,是极好的意象,你为何却用飞鸿二字,有什么出处?”
那幼童答道:“白雪虽然能够涤荡世间污秽,最终却要随污秽一同流去,岂不可叹。今日大雪,却让我想起苏东坡的诗句:人生到处知何似,应似飞鸿踏雪泥。人生一切皆出于偶然,君臣、师徒、父女都是短暂的缘分。是否能成为那涤荡世间污秽的白雪,要看命数。为人父母者,想必更希望子女像那飞鸿一样潇洒恣意,来去自由。”
白石居士听了那幼童这番话,沉默不语,心下觉得今日说出这番消极之语只怕惹陆长霁忌讳。
这时陆长霁抱了女儿从后面房中过来,看见“飞鸿”二字,问起这名字的出处,那幼童又把刚刚那番话陈述了一遍。
陆长霁听罢朗声大笑,竟似毫不在意,道:“既如此,我这姑娘小名便叫鸿儿吧,日后再正经起个名字,也好在江湖上行走。”陆长霁于是叫这幼童也抱一抱这女婴,算是谢他赠名之谊。
那幼童接过女婴,低头看去,只见她毛发未生,眼睛格外漂亮,漆黑的瞳仁直直地看着自己,粉嘟嘟的小嘴含着婴儿独有的奇小的手指,触手温软,浑身散发着奶香。那幼童本是少年老成,对生死都极其淡漠,这时也不禁心中一动。
陆长霁低头看着幼童,口中却向白石居士道:“居士,你这徒儿天资聪颖,绝非俗物,只是过慧易夭,日后还须收敛锋芒,千万保重啊。”
白石居士道:“我这徒儿命苦,家里养不了,前几日才送到愚兄这儿来,穷苦人家的孩子,也没个正经名字。他既以名相赠,况且贤弟如此看重他,不如也还赠他一个名字,让这孩子叫你一声世叔,以后还望你多多照拂。”
陆长霁听罢,也不推拒,沉吟片刻,提笔写下“幼安”二字。
廊外的景致几乎被大雪完全覆盖,积雪映着屋内的光,倒也能视物。一阵寒风吹过,廊外梅树枝上的积雪簌簌掉落,露出了枝头几朵嫣红的梅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