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轻舟赶紧加快脚下步伐,迈着大步从人群中挤出去,想赶紧从人群中脱身,身后的声音却越来越近,“拦住他们!快拦住他们!这两人是骗子!”
听到“骗子”两个字,车夫眼疾手快冲上前去将二人拦下。
身后叫喊的声音越来越近,来人气喘吁吁地出现在郁轻舟面前,一脸愤怒,还有几分幸灾乐祸。
郁轻舟认得眼前这张脸,今天这一出前几日刚在这人面前上演过,那日的一出好戏为他们换来了几日的温饱。
来人叉腰对着郁轻舟两人叫嚣道,“果然又是你们俩!又是光天化日讹人啊?套路都不带换的?还是来这死瘸子让人撞了这一套?
还好让我撞见了,不然又有人要让你二人蒙骗了去。”
来人声音越来越大,周围看热闹的人也越来越多,将他二人牢牢围在人群中间,交头接耳地议论着。
郁轻舟管不了这许多,眼下只有赶紧脱身才是正经事。
他背着小瘸子一个劲儿地朝拥挤的人群外挤出去,却怎么也挤不出越来越多的人群。
来人紧紧跟在身后,一面跟在二人后头骂,一面伸出手猛地一扯,小瘸子啊地一声从郁轻舟身上跌下来,脸涨得通红。
来人三两下粗暴地卷起小瘸子的裤脚,用手用力一搓,脚踝上的青紫色淤痕一消失无踪。
他对围观的人群高声喊着,“大家快来看啊,看看这两人的真面目!”
人群呼啦一下聚拢,将两人围了个水泄不通。
“啊?假的啊?”
“青天白日碰瓷!不要脸!打他!打死这两个骗子!”
“就是!这世道谁家日子好过啊?怎能白白让你们骗了钱去!”
人群爆发出愤怒,随着斥骂而来的是呼啦一下挥起的数不清的拳头。
两人被人群逼到墙角,雨点一样的拳头落下来,郁轻舟将瑟瑟发抖的小瘸子护在身后,对着拳头昂起头来。
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身上的外衣一把扯开,里头的军服一下显露出来,众人的拳头瞬时停滞在半空中。
郁轻舟脖颈上的青筋暴起,大声呵道,“我是一个军人!一个以肉身阻挡西凉贼人铁骑踏进我大周的军人!”
周围愤怒的眼神转变为错愕,郁轻舟心想,这招管用。
趁着众人愣神的时候,郁轻舟一把拉过旁边瑟瑟发抖的小瘸子,“这孩子今年十五岁,从军三年,比你们家中不知家国早已沦丧的孩子大不了多少,却早已经在战场上废了一条腿!
他这条腿!西凉人的长矛刺穿的!一根长矛贯穿了他的小腿,从此他只能拖着这条废腿走路!
那年他才十三岁!你们现在围攻的是一个军人!不光是一个军人,还是一个爱国军人!不光是一个爱国军人!还是一个和西凉贼人拼死血战葬送了一条腿的年轻的爱国军人!”
周围的人呆呆立在原地,郁轻舟眼睛划过他们的脸,有年老的,有年幼的,有漂亮的,有丑陋的。
他们都无一例外呆呆地看着小瘸子那条残腿。
起效了。
郁轻舟接着顺势扯开自己的衣裳,袒露出胸膛。
人群中几个姑娘惊呼一声,羞涩地扭过头去。
郁轻舟胸膛上赫然一道长疤,从左肩一直延伸到肚脐,疤痕猩黑刺眼。
郁轻舟看着这道几乎断送了他的性命的长疤,脑中浮现在自己面前举起的长刀,浑身不禁颤栗了一下。
郁轻舟紧紧攥着手中的碎银,指着自己的长疤说道,“这道疤,西凉人留下的。西凉人的大刀你们知道有多快吗?一刀下去,皮开肉绽,可见白骨。
这一刀,让我足足在尸横遍野的战场上躺了三日才醒过来。我运气好,捡回了这条贱命。
可我那些袍泽弟兄呢?他们身首异处,连块裹尸布都没有。就这样死在了他乡,再也没有回家的机会。
我只剩这半条残命了,这个瘸子拖着一条废腿,我们什么也干不了。
我们不过是想吃口饱饭,各位兄弟姐妹,我们只不过是想讨口吃的。”
郁轻舟红着眼赤着上身哀求着,小瘸子袒露着一条废腿,惊恐地看着眼前拥挤的人群。
两人破烂的军服挂在身上摇摇欲坠,周围的百姓终于动容了,对于军人,他们一向是崇敬的。
永安城世代安宁,但近几年西凉大举进犯,这再也不是一片乐土。
哪个人家中没有一个参军的儿子、兄弟。
眼前这两人身上的伤疤深深刺痛了他们的心。
自己的儿子、兄弟不知还活着吗?是否也和这两个人一样遍体鳞伤?是否也沦为这样一个尊严殆尽,只为讨一口饭吃的溃兵?
众人脸色变幻着,但终究还是让出一条路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