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抓住娘亲的手微微颤抖着,指尖已经是冰凉一片,娘亲反握住我的手,轻轻捏了捏我的手心。她还是那个波澜不惊的样子,用及其动听的声音问道:“不知仙人可有破解之法?”孙殷抱歉地对我娘一笑:“恐怕要月夫人离开相府,才可解。”
仿佛一道晴天霹雳迎面打来,我感觉这孙殷不是什么“仙人”,是个十足的恶鬼,要来索我娘亲的性命。
“什么叫‘离开相府’?我娘既然嫁到这相府来,又哪有离开的道理!”我的声音里带着明显的颤抖,我不信,什么孙仙人,都是骗子!骗子!他一定也是大夫人请来专门为了对付我娘的!
“二小姐稍安勿躁,鄙人也是为相府和老太君的安危着想,不得不实话实说。”孙殷微微笑着,一双狭长的眼睛半眯着看着我,并不介意我气急败坏的样子。
我转头无助地看向娘亲,她面容矫好,面色安宁地看着老夫人。我又看向老夫人,老夫人没有表态,思索了片刻道:“老身乏了,月夫人,你送老身回团寿院吧。”
娘亲握住我的手轻轻地松开了,她难得乖巧地朝老夫人应了一声,然后摸摸我的脸,笑着说:
“长茵,回房去吧。”
随即回头,扶着老夫人出了留辉院。
在这一刹那,我的眼泪刷的一下就涌了出来,泪如雨下,菁芜强拽着我走出了院子,临了我看了一眼那朵早已凋零得七零八落的“照夜”,瞬间我小小的身体被海水般的无力感淹没,我第一次感觉到了自己的无力,无知,第一次痛恨这个十二岁的身体,以及这个十二岁身体里二十多岁的灵魂,因为我清清楚楚地知道,我要再一次失去我的娘亲了。
上一世,娘亲对我说的最后一句话,便是“长茵,回房去吧”。
一样的笑容,一样的娘亲,一样的临别之言。
而此刻的我,依然无力阻止。
后半夜,下起雨来,我在房里听着冬日冷雨泠泠,静坐了一夜。
第二清晨,雨停了,而冬天,依旧寒冷。留辉院里的照夜,也永远都等不到它的春天了。
我娘就这样悄无声息地从相府失踪了,那夜相府被捉奸的一男一女一个自尽了,一个疯了,没有人再去追究他们,而对于我娘的失踪,所有人都是三缄其口,只字不提。
大夫人却因为我那夜给她的难堪,开始明里暗里给我使绊子,短我的日常用度。我没了娘,她自然可以为所欲为,一家主母想要为难一个庶女,真的是太容易了。于是我便整日往老夫人房里跑,给她请安,为她读书,一来避着大夫人,二来实在天寒,清院着实冷了些,老夫人怕冷,她的屋里自然要比别处暖和许多。
“长茵啊,你近来怎么气色越来越不好了,也老是咳嗽,是不是天太冷了冻着了啊?你要是不舒服,就不用往我这一趟趟跑了,好生养着才是啊,你看你,比秋天都瘦了一圈了。”
老太太拍着我的手关切地问。她遣走了娘亲,自然对我有些愧疚的,我又以德报怨,老太太的心终究是软的。我看着她枯瘦的双手,轻轻笑道:“老祖宗,您莫不是嫌弃长茵烦呢。”
老太太叹了一口气,她又何尝不知道我的艰难:“也罢,也罢,眼瞅着年关将近,岑儿今年怕是不能赶回来过年了,你那里也冷清,就搬到我边上的暖阁里,陪我守岁吧。”
一旁一直不出声默默绣花的大姐杜长嫣抬头恰到好处地娇嗔:“老祖宗就晓得疼二妹妹。”她本就是个美人,身段圆润,脸蛋白析,眼角微微上挑,鼻子尖尖小小的,下巴也尖尖小小的,说话的声音却也是像风铃一样动听,老太太向来是疼爱大姐的,这样的娇嗔,让老太太忍俊不禁:“怎么,你也想住我的暖阁里头?”
“二妹妹清瘦,住就住了,我再去同她挤,可不要将她从暖阁挤到您房里去了?”说着还作势看了一眼自己饱满的身材,逗得老太太笑不拢嘴。老太太又看看我:“你是太清瘦了点,要像你大姐姐这样子,才好看。”
“老祖宗说的是。”
再去看大姐,她仍是淡淡地绣着花,看不出什么端倪来。
除夕夜落了雪,老太太精神不济,吃了年夜饭就歇下了,我心里头莫名的烦燥,就让菁芜和雪映守岁,我独自去院子里转转。刚走到外面,却极不巧地撞见了孙殷。
孙殷远远地就见到了我,雪天里,夜里也分外的亮堂,他遥遥朝我做了个揖,嘴角挂了一丝笑,我也朝他行个礼,他指指小阁楼,我便踩着雪,深一脚浅一脚走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