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生命的不甘,恰是修魔的灵丹。
他们一个接一个,每六个为一列,腰上系着一根黑绳,由列队前头的一个身着一身及地绿衣,头戴血红色梅花的纸人牵着。
放眼望去,这样的队列不计其数。
“啧,那把破剑的审美真是天人共弃。”关洱的手腕轻轻地从言汐的手中抬起,指着队列前头的纸人道。
“那破剑……嗯,那剑妖是受什么刺激?”
“他生性嗜血,又喜欢附庸风雅,不知哪听说的魔尊好梅花,便给手下都弄了朵血淋淋的梅花。”
言汐:“……”
“至于那身绿衣,就是他所说的绿叶衬红花。”关洱一脸嘲讽。
“这么多年没有人暗示过他这搭配一点都不风雅吗?”
“可能没人屑于与他说话?”
言汐看到关洱护腕上的梅花,道:“哥哥你身上的梅花有什么含义吗?”
“自然是意义非凡,以后再告诉你吧。”
言汐点点头。
“汐汐,”关洱向四周望了一圈,“你觉不觉得魂灵似乎比方才更要密集了?”
话音未落,那些本来正朝着屋子里走去的一列列魂灵,正逐渐向他们形成包围圈。
一束束绿油油的目光从纸人空洞的眼睛里射出来,聚集在两人身上。
言汐把关洱拉到自己身后,用身体挡住那些魂灵和纸人的视线。
身后的关洱看到她把一直拿在手上的发簪举起,在空中画了一个护身符,随后一个微弱的淡蓝色护盾在身边亮起,把他们两人罩在其中。
可在护盾形成之时,簪子里却闪过一丝异样的红光,与魂灵们胸口处的血红色亮点遥遥呼应着。
不知究竟是淡蓝的护盾还是那丝诡异的红光,似乎把那些原本木讷呆滞的魂灵激怒。他们以箭矢般的速度涌过来,丧心病狂地敲击护盾。
再坚硬的石头也抵不住无边海浪的无数次撞击,眼看着那道护盾一点点出现裂缝。
几个最靠近护盾的绿衣纸人拔下贴在头上的血红梅花拍向护盾,那些纸花在接触护盾的一瞬间燃起一个小烟火,但那些微小的烟火像突然有了生命一般不停撞击即将破碎的蓝光。
在最后一朵小烟火燃起时,淡蓝的护盾像阳光下无奈破碎的泡沫,怦然间破碎。
言汐毫不犹豫把身后的关洱揽入怀中,用身体把他护在身下,闭上眼睛安静地等待着魂灵们给她的万箭穿心。
她知道自己死不了,但是尽管她能护住误打误撞走进来的关洱,也难免会害他受伤。
“对不起关洱,连累你了。”她在关洱耳边轻轻道,一边死死护住身下的人。
等了好一会儿,预想中的钻心般的痛楚没有袭来,言汐试探着睁开双眼。
那些魂灵和纸人们不知为何已各自散去,又恢复了整齐的队列朝屋里走去。而他们两人却像是忽然消失了一般,有几列魂灵从他们身边走过,根本没有注意到他们。
言汐缓缓站起身来,把被她压到蹲在地上的关洱拉起,虽然对方身上并没有什么不妥,但她还是顺口道:“你没事吧?”
“没事,”关洱双眼弯得好看极了,“汐汐你好厉害哦。”
言汐松了口气,“不是我,我也不知道他们为什么突然就散开了。”
“莫非你有什么隐藏的法力吗?”
“我不过是肉·体凡胎,哪有什么隐藏法力。”说完把簪子插回头发上。
关洱下意识就想帮她扶正,但想到在日文殿中言汐明显的不自在,遂又把抬到一半的手放下,“你的簪子很特别。”
可言汐在听到这句话后眼里的光瞬间熄灭了,“嗯,是吗。”
关洱立刻就明白了其中的情绪,不动声色地转移了话题,“汐汐,我们得跟着他们进去里面看看。”
言汐望着前方偌大的宫殿,皱着眉犹豫了一下,转身对关洱道:“哥哥,我不知道里面是什么,我不想拖累你,你……你就在这儿等我吧。”
关洱没回答,站在一旁看着言汐往前走去,见她侧身从大门的边角处走进那个黑暗的屋子。
偌大的灰暗的宫殿中心没有装饰,没有桌椅。三个直入屋顶的丹炉正熊熊燃烧,与叁角村的三座山遥遥呼应。
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
那些头戴血红梅花的绿衣纸人领着一队又一队的魂灵走到丹炉前,等着他们自己跳入丹炉中,然后自行离去。
言汐看着这触目惊心的一幕,满心荒芜,“是有多少家庭的支柱,多少母亲的骨血,多少孩儿的希望,成为这一己之利的枯草薪柴。”
不知何时出现在门后的关洱静默地看着那个白色的消瘦身影咬破自己的十指,先是郑重地用一只手指绕着丹炉画圈。
途中因为指上混了尘土,血迹不够清晰,便又换另一只手指接着画。
那是一个火烬阵。
大约半柱香过后,言汐在中间的炉子前停下时,她的十指已经血肉模糊。
她咬着牙看了几列跳入火炉中的魂灵,忽然站起,拉上关洱头也不回地走出宫殿。
关洱看着那双手,难受得不知道怎么办,只好生硬地带起话题,“这夺魂阵很奇怪,所有的魂灵都在这里冶炼,但是看不到他们是如何被喂养的。”
“是啊,根本就无需照看,都井然有序得很。”言汐拉着关洱走向一个白色的旋涡,轻笑着道,“可能有别的人替他养着。”
身后,是凄厉燃烧的大火,身前,是洁白混沌的茫然。
三声惊天动地的爆炸在大火里传开,他们脚下的云雾剧烈翻涌。但他们没有回头,毅然朝着光亮走去。
就在他们即将走出旋涡状的云雾时,一道淡蓝色的光从大火的上方缓缓落下,地上鲜红的火烬阵像是感受到什么一般纷纷消散。
魂灵们胸口处的红色光点逐渐在原野上空汇集,与那道蓝光融为一体,追随着言汐的脚步,自他后背而入,直击心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