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血水和肉块都是来源于这块太岁。
不过也管不了那么多了。
华德伸出手抓向青铜镜。
轰隆,九根铁索似乎被触动了,发出了轰鸣的震颤声。
头顶的碎石一块一块下冰雹似的落下。
但他却并没有察觉到。
在他皮肤接触到那面青铜镜时,在他的世界里,就仿佛被一束从天而降的闪电击中似的,他差点失神跌落。
还好他稳住了自己的身子。
再次起身时,整个世界都变得不一样了。
似乎变得更加清晰了。
前所未有的清晰。
视野连同着感官可以延伸向很远的地方。
就像是刚从噩梦里惊醒。
华德站在鼎上。
他低头俯视脚底下那片地下湖。
他赫然发现,地下湖的湖面飘满了一个个有着人形轮廓的影子,就像是一群亡灵。那一个个亡灵密密麻麻的,就如同站立于湖面之上,此时突然默契的抬起头仰望着自己。
一瞬间,他感觉自己像是俯瞰众生的神明,又像是被绑在断头台上示众的死囚,烟起云涌间,他甚至在洞穴飘渺的风声中听闻到了恒古传来的镇魂歌。
他一瞬间明白了。
其实这一切都是幻觉。
其实这片地下湖很小,其实那座石桥很短,只不过自从进到这片洞穴中,就如同进入了某种领域,而这片领域就是自己手中这块州陵镇妖镜制造的。
所以那座石桥永远都走不出去······
他刚想开口提醒下面的赵玉堂。
拿着青铜镜的手却传来一阵骚痒。
这种瘙痒很快的便传染到了他全身,而后瘙痒则变为了由内至外的刺痛,他咳出一口脓血,跌跪在鼎上。
他看了一眼青铜镜。
青铜镜上刻着各种妖魔,妖魔汇聚成了两个抽象的铭文,这两个字他却认得,因为道家也有这两个字的存在。
这是神的物品。
接触到了神,神允许你清醒,却不允许你唤醒其它凡人。
“老先生,快下来!”赵玉堂高呼。
然而华德的症状几个呼吸间加重了无数倍。
瘙痒,刺痛,仿佛从他的四肢百害涌了出来,就像是浑身爬满了无数只尖牙利嘴的蚂蚁在不断的啃食,纵使华德的定力很强,他也忍受不住这种折磨······
他恨不得有一团火,让他钻进去,烧死身上的蚁群。
他跌落进鼎中,哀嚎着打起了滚。
“老先生!老先生!”赵玉堂见状又急又恨,他一边高呼着,一边脱下自己满是血的白衬衫,准备跃入水中。
抬头一看。
只见被折磨的不成人形的华德居然出现在了鼎边。
他紧握州陵镇妖镜······
“老先生,从铁索下来,慢慢来!”
但是华德纵身一跃。
他从几十米高的青铜鼎上跳了下来。
一声清脆的咔吱。
赵玉堂牙床都酸了,他闭上了眼。
再次睁眼,华德居然没死,他落在坚硬的石桥上,一条腿完全变了形,肋骨甚至都刺破了皮肤爆裂出来。
赵玉堂擦了一把眼泪,想上去搀扶。
华德摆手拒绝了。
他连爬带滚,冲向瀑布。
他似乎丧失了疼痛,一股前所未有的饥饿感覆盖过了他一切的感知,他现在心底里只有一个感觉,他想把自己由内自外的撕开。
然而最后一丝人的意识,让他没有忘记自己的使命。
他爬向瀑布,爬过那个倒在地上的半人。
鲜血的味道刺激了他的味蕾。
华德甚至忍不住,用牙齿啃断了自己的一根食指。
这种感知甚至已经超越了舌头上的味觉,像是一种精神毒/品一样熏陶着他,减缓了身上密密麻麻的瘙痒。
终于冲破了瀑布,他将青铜镜按进了那个凹槽。
机关启动,石门震颤的打开。
青铜镜居然被挤压,然后破碎成一块块的碎片跌落至地。
同时触发的,还有支撑着这片洞窟的结构。
洞穴顶端的钟乳石一棵棵坠下,在湖面掀起惊涛骇浪。
终于,他长出一口气,瘫倒在地上。
陆鹤之也冲破了蝙蝠群,他吐掉嘴里咬下的蝙蝠肉,一瘸一拐的往赵玉堂那跑,赵玉堂上前去将他背到背上。
青铜镜的丢失,让那群鬼蛊蝙蝠失了魂似的追赶。
“陆兄!你没事吧!”
“赶紧跑,赶紧跑!”陆鹤之嗓门都沙哑了。
“老先生,一起走!”赵玉堂一把掺起华德。
没想到这个快摔得半死的老人居然生出了一股巨力,他甩开了赵玉堂的手,然后拉起他那件破烂的道袍披在身上。
“等他一起走吧。”陆鹤之有气无力的说。
赵玉堂点了点头也默认了。
可华德没有走的意思,他被折磨的已经不成人形了,一边啃噬着自己肩膀上的肉,一边拄着那把桃木剑摇摇晃晃的站了起来。
他拆开那包烟,用火折子点上一根,用力的吸了一口。
随后将火折子顺手甩入湖里。
突然,湖面上燃起了诡异的绿色火焰,火焰蔓延的很快,一瞬间整片地下湖变成了一片火海。
头顶的巨石块不停的掉落。
蝙蝠群迎面扑来。
这一番场景就像是站在地狱门口朝内窥探。
华德回过头,望了一眼赵玉堂。
他已经很难说出话来了。
他满脸血肉模糊,但双眼却前所未有的雪亮。
他贱骨头的笑着。
就像是神和鬼的结合体。
火焰蔓延产生的热风掀起了他的道袍。
“宁可道坛饥饿死,不将道法做人情。”
他张开血淋淋的嘴,嘶哑的说。
“万两黄金不买道,十里街头白送人······”
赵玉堂明白了华道士的意思。
“陆兄,我们走吧。”
陆鹤之吸了吸鼻子,回头深深的望了一眼。
华德一瘸一拐的挥舞着桃木剑,只身扑向那群鬼蛊蝙蝠,熊熊烈火燃烧发出劈里啪啦的爆炸,他在火焰里对着群魔舞起了剑。
一块巨石跌落,堵住了瀑布洞口。
赵玉堂背着陆鹤之冲向黑暗的洞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