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那公公走了半晌,魏谦游越发的确认,婉绾二人相邀只是个由头。想见他的,根本另有其人。
宫墙庄严蔽日,廊道也显得阴暗,酷暑的暖风吹入其中,似乎也染了几分阴冷气。这宫墙之内,日光难以到达之处,究竟埋了多少森森白骨,白骨中又刻进多少冤屈?
魏谦游心中嗤笑一声,怕是没人能够数的清。但不论是天家还是天道,他都不会让魏王府也成了这样一番惨像。
“姚公公,去清绾寝殿的路,本王倒也走过几次。却不知清绾何时搬去了东宫?”魏谦游打趣道。都到这时候了,实话实说不就是了?
姚公公见自己被认出了身份,陪笑道:“魏王殿下说笑了,实不相瞒,此番请魏王来的,并非两位公主。”
姚公公没说明是何人相邀,但魏谦游已经认出了这是去往东宫的方向,不否认,不就相当于承人了么?
“已经来了?快请魏王进来。”姚公公通传一声,就听屋内儒雅的嗓音由远及近,竟是太子亲自相迎。
魏谦游略有诧异,忙见礼道:“微臣惶恐,怎能让太子殿下亲自相迎?”
太子朝姚公公使了个眼色,见姚公公避讳了目光,上前勾上魏谦游肩膀,温言道:“卿家这就见外了,中土子民本就该亲如一家,更何况卿家为中土屡立奇功。”
进到屋内,才见得只有赵王在其中作陪,除此之外,连个伺候的宫女都没有。
与魏谦游一同落座,太子笑意仍未消去:“本宫可是时时想着与卿家多亲近呢,奈何公务繁忙,实在分身乏术。”
魏谦游微笑作答,心中犯着琢磨。太医虽说皇上已有好转,但听清绾所言,连她都许久不曾见过皇上了。公务繁忙,怕是忙着筹备龙袍加身吧?
赵王在旁帮腔:“这点本王可以作证,太子刚一有闲暇,便急着邀你进宫,还非要拉着本王作陪。”
太子嗔了赵王一眼,有些难为情道:“这不是赵王与魏王相熟,如此能不至于太尴尬嘛。”
魏谦游依旧微笑,面不改色地竖耳细细分辨了一番。确定了太子寝宫附近没有什么可疑的声音,却依旧不敢放松警惕。宴无好宴,这是眼下唯一可以确定的一点。
不咸不淡地相谈几番,太子眼含笑意望向赵王:“今日赵王兴致都不怎么高,可是还在怪本宫,偏偏这时候邀你作陪?此番也算是你的践行酒,你不来怎么成?”
魏谦游眯眼旁观,这是席间太子第一次发难,却是对赵王的。算算时辰,也该进入正题了,如此说来,赵王的答复便是传他进宫的原因所在。
赵王微笑着摆手:“臣弟岂敢,只是忧心着一事,一时分了心,臣弟自罚一杯。”
太子不满道:“今日席间没有君臣,只有朋友。赵王该念及的也只该是杯中是否有酒,而非无关席间之事。”
赵王告罪一声,仰头将杯中酒喝了,倒转杯口示意太子,太子这才满意一笑。
太子解释道:“自浣云郡主回宫后,中州换了几任守将都难以镇压当地匪患。赵王若不出马,本宫再难想出谁能担此重任了。”
魏谦游也陪着饮尽,故作好奇道:“赵王是为此事担忧?可有我能帮上忙的?”
赵王摆手:“中州倒不算大事,却是另有一事,让本王始终放心不下。”
太子责怪道:“才刚说了赵王,魏王怎的又提起了,这样下去还不没完没了?区区小事,岂能扰了席间兴致。”
魏谦游同赵王那般告罪,心下却是哂然。这会儿我若不问,你们可不还要再演一出来瞧?看你们演得怪累,我也没什么兴致瞧下去。倒不如快些叫你一吐为快,我还急着陪夫人呢。
太子将手中酒杯顿下,叹息道:“既然魏王问了,本宫也不好隐瞒。但只此一句,说罢便莫要再提。”
魏谦游和赵王齐齐应声。
太子才道:“赵王偶得一张落燕岛的布防图,只是反复琢磨,也寻不到个合适的切入点,不知卿家有何高见?”
说完,太子便从袖中取出一张图纸,递到魏谦游面前。
魏谦游只潦草扫过一眼,便摇头道:“若是没有完整的布防图,其中怕是有许多变数无法猜测。若以此图思量应对之法,怕到时会顾此失彼,还请太子殿下三思。”
赵王附和道:“太子与本王所想也是如此,但落燕岛一日不除,始终是我中土的心头大患。”
太子没去制止,反而参与其中商讨:“本宫不懂得行军打仗,却也知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这布防图虽不完整,却也清楚示意了落燕岛的部分布局,落燕岛却是对我们一无所知。”
魏谦游面露恍然:“回太子殿下,微臣在落燕岛待过一段不短的日子不假,但试问落燕岛之人,岂会让微臣一睹布防图的全貌?就这么一部分,还是微臣绞尽脑汁才凭回忆绘制下来的。”
太子与赵王交换了一个眼色,皆是看到对方眼中的愕然。
太子率先反应过来,赞叹道:“卿家果真如赵王所说,不贪功名利禄。若非今日相邀,本宫竟不知此图是卿家所绘。”
赵王亦是无奈道:“你让我说你什么好,直接差人送来不就是了,与本王还玩这一套。”
魏谦游心道:今日唤我进宫,又特意将赵王支去中州,便是要我以此图进而试探落燕岛吧?虽此图非我所绘,确是实实在在出自魏王府,魏王府对此事已经仁至义尽了。天家脸皮再后,还能继续让魏王府当这炮灰不成?
复又寒暄了几句,魏谦游忽而脸色惨白,酒杯送到嘴边都忘了去饮。
太子莫名,便问了一句。
不问倒还好,一问魏谦游的脸色立时由白转红,搪塞道:“没什么要紧事,让太子殿下见笑了。”
赵王见惯了这形容,说得上心知肚明,揶揄道:“某人既是为了清绾和曦月公主的婚宴而来,沾了一身的酒气回去可是说不过去了。比起某人的下场,本王这个被强拉过来作陪的心里平衡了不少啊。”
此言一出,魏谦游脸上除了红之外再无他色,睁圆了眼睛瞪着赵王。看这架势,若太子不在场,立时就要与赵王拼命。
太子见状不免失笑:“若因本宫相邀,而令魏王吃挂落,本宫心中可是过意不去。待会儿魏王回府,本宫会差姚公公一道与王妃说明。”
魏谦游也不客气:“那便多谢太子殿下了,其实这些小事实在不必劳烦太子,但……”
赵王替他说道:“但若太子此番不帮你证明,往后便是想要帮你都没这个机会了。可惜了魏王英明一世,却是天妒英才哟。”
接下来就成了魏谦游和赵王互相拌嘴,太子在旁饶有兴致地观望,似已经醉了,并不再参与其中。
待魏谦游离宫之后,太子悠悠起身,面上哪还能见得半分酒意。
赵王亦是神志清明:“臣弟对魏王再熟悉不过,此人绝不会对圣上有二心,那布防图不就是最好的证明?”
太子嗤笑道:“眼下没有,却不代表往后也不会有。凡事都有意外,若与落燕岛交战之时,波及了魏茵茵,魏王可还会如今日这般?”
赵王怔了怔,太子又一手搭上赵王的肩膀:“你我才是亲兄弟,赵王是更愿意辅佐本宫,还是更愿意相信一个外姓人?”
赵王模糊地询问道:“太子殿下的意思是……”
“魏王既然不愿前去,就逼他前去。这样的法子有许多种,赵王是聪明人,该是不用本宫来教。”
说完太子也不紧逼赵王答复,只道乏了,让赵王自行思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