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芳春三言两语把事情原委和刘妈妈说了个大概,刘妈妈原想这也不是多大的事,待看到泊宁一人站在廊下,心头一沉,掐指一算,这次大事不妙。
舟府统共才七个主子,却比人家四世同堂的还众口难调,舟浔乃平沙人,吃惯了甜口,秋姨娘和三小姐口味随他;夫人河西人氏,口味偏重,爱吃咸的荤的;两位公子口味清淡,很好养;四小姐口味最是刁钻,要新、奇、特,要色、香、味,今儿要吃辣的、麻的,明儿要吃酸的、臭的。
府里前前后后来过几任厨子和管事,都被这一家难伺候的主子给吓跑了。只有刘妈妈一呆就是七年,刘妈妈夫家是个行商,年轻时走南闯北,见多识广,但凡在某地吃到好吃的,便带回来给给刘妈妈尝尝,不好带的便将口味、形状、做法等大致描述给她听,刘妈妈心中细细琢磨,反复试验,基本能模仿个七成来。
刘妈妈厨艺精湛,政治觉悟还挺高,对自己的定位很明确——技术型人才。任你们斗得七荤八素,我只管好我的三尺灶台,既不站夫人那一派,也不站秋姨娘那一派,不偏不倚,不帮不扶。虽说神仙打架,小鬼遭殃,几年来却从未殃及到她,毕竟大家都要吃饱饭才有力气演宫斗不是?
正因为如此,府里众人多少会给她些面子,要只是丫鬟们起了争执,她居中调停一下,以她在府里的资历和威望,事情也就大事化小小事化无了。
可是两位小姐自幼针尖对麦芒,三小姐占长,四小姐占嫡,这些年大家都觉得三小姐占了上风,可刘妈妈冷眼瞧着,三小姐每次主动出击,并没占着四小姐多大便宜。四小姐看起来文文弱弱的,却是执拗且有大主意的,要么不争,一争就要赢了才罢手。
眼下四小姐都大驾光临了,那必是不想轻易罢了了。
伸手不打笑脸人,刘妈妈便先笑了笑,上前行礼道:“四小姐,您怎么亲自过来了,有什么事吩咐老奴就是了。”转头冲里面喊道,“你个小蹄子,一点眼力见也没有!还不搬个凳子出来,让小姐在日头下站着。”
厨房里两人赶紧出来一旁伺候,平儿嘟着嘴不服气,银冬皱着眉鼻孔生烟,刘妈妈用衣袖将凳子擦了擦,示意泊宁坐。
泊宁和煦的笑了笑,回道:“坐就不坐了,本来这会都该回去了的。近日府里诸多事务要倚赖您打理,您也忙得脚不沾地了,我要再坐下去又得耽误您工夫了。”泊宁笑意盈盈,两手捏着帕子细细把玩,语气缓和,刘妈妈心中却明白,四小姐不愿坐等,立等的意思是要她立马给出满意的答复。
泊宁继续道:“来厨房原也没什么事,您是知道的,我这人就贪图个新鲜,又耐不住性子,这不眼看着端阳之期了,就忍不住馋粽子了。本想刘妈妈事务繁多,不好劳烦您,便让几个丫头做了给我尝个味就是了。没成想我这俩丫鬟拿的一等丫鬟的月钱,却不顶一等丫鬟的事,连粒糯米都守不住,还要请您来帮忙——”
四小姐笑容满面的,一句重话也没说,刘妈妈脸子却有些放不下,哪有让小姐身边的贴身丫鬟来厨房守糯米的道理,这不就是打她的脸么,这要么是她底下的人办事不力,要么就是她管事不力了。
小姐们也是矫情,里面泡着两桶米,一样的桶,一样的米,一样的水,有多大差别?两个小姐便要斗气,一个便要拿对方泡的,一个偏不要她拿自己泡的。
刘妈妈心里有气,给平儿自然也没什么好脸色了,寒着声音问道:“四小姐的糯米呢?你一个大活人在这还看不住东西!”
其实说完那些话,泊宁就内疚了,刘妈妈在府里一向受人敬重,今天被自己当着几个丫鬟的面给了个没脸,当真是......怎么自己都一大把年纪了,还如此没涵养,一个小丫鬟不懂事顶撞了自己的下属几句,她就把气撒在对方的领导身上,当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