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元哲的来历,朱衮记得很清楚,那一年他二十出头,正是意气风发的年岁。
当时刚刚受命就藩燕京,从金陵北上路过河南地,在一个城池边上主仆两人第一次相遇。
当时,元哲抓住朱衮的马辔头,不肯松手。
嘴里面大呼瘟疫连城,此城千户人家早已死绝,城门被封,欲过此路,需往东绕行六十里。
“千户人家早已死绝!”
这个信息让当时的朱衮大惊失色,暗道疫情汹汹,需向京师报备。
谁知还未发出命令,就被当地守军给围了,一行七十余人包括元哲在内,全部被关在了营栏之内,说是要进行隔离,整整七天过后,才重新被放行。
即便他是皇子,最终也并未获得任何的解释,只说这是皇命,并且禁止泄露此地的任何消息。
年轻的朱衮心中明了,知道这里的事情已经被自己的父皇知悉并且做出了反应,所以也就不再插手。
一行人按照元哲的引导向东六十里绕行,谁知短短七天,东边六十里也尽都戒严,于是他们又继续向东,最终在距离被隔离之地七十里的地方才转向北上。
后来元哲将自己的见闻告诉了朱衮,后者这才知道,瘟疫爆发之时,就有地方官员自行锁城,并将疫情上报。
而短短十天之后,城外守军就再不能听到城内的任何消息了,元哲因为作为军中临时征召的记录文书才得以幸免。
后来这场瘟疫,在内府的记录上也只有寥寥几句:
“洪正十三年春,河南地爆发瘟疫,六城因之毁废,灾民达十一万余众,百里之内尽成绝地!”
“你确定是天痘疮?”
朱云皱着眉头听完自己父亲的回忆,又将疑惑的目光投向了元哲。
照他所说,灾情爆发之时便已并锁城,疫病应该不会蔓延那么广,除非这其中情报有误,而且天痘疮虽然致死率很高,但也不至于,百里之内尽成绝地呀。
“小四爷,这件事,仆臣怎会说假。
虽然关于疫情官文记录很少,但是我私下做了不少的调查,确定当年爆发的瘟疫就是天痘疮。
至于它为何会辐散如此之广,是因为首疫之地的富户用金钱买命,在疫情还未显现威力的时候,就带着大量家眷逃命······”
不论元哲如何说,朱云是不相信天痘疮可以造成绝地的,这里面一定有什么权术之类的影子存在,比如人为的干预。
为了防止疫病进一步扩散,他们采取了灭绝的手段,对疑似者甚至是接触者都进行毁灭,这也是说不定的。
想到人为这个词,朱云立刻又想起了一件事,就将自己发现的那个街边耍猴人的事情也告诉了朱衮,却发现后者有点失神。
“老头子,疫病虽然很凶险,但是绝非不可控制,您不必如此忧愁,京师之中有我,如果没有猜错,现在只是刚开始的时候,只要全城戒严,严格隔离,相信这一次的损失不会超过千人之数!”
朱云也不敢将话说的太满,在他的那个时代,天花已经绝迹,对于这东西的了解,也仅限于一些历史资料和影视剧中,但是他毕竟有丰富的知识,还有偃奴,所以底气很足。
“不,元哲,命令大内戒严,四儿,你不要再出内宫了,就在这里陪着我,外面的事情我会叫别人处理的!”
朱衮一把扯住了朱云的手臂,似乎是生怕他一个转身跑掉了一样。
“爹呀,我是医者,我的医馆刚刚建立起来,我这个馆主却在宫城之中避祸,这传出去,医馆就毁了!”
朱云知道这是自己扬名的好时机,但他说出这句话,更多的是出于一个医者的仁心。
为了能说动朱衮,他甚至直接喊出了“爹”这个称呼。
可是他这一声爹,却让朱衮愈发的舐犊情深:
“儿啊,即便万人殒命,只要你好好的,为父也不心疼。
当年的那种痛,我不想再经历一回,你不明白失去珍视之人的绝望。
所以无论如何,我也不会让你涉险,即便是你不能体谅我,那也要体谅你远在千里之外的娘亲吧!”
说到最后,朱衮已经近乎哀求,这一刻,朱云的心是滚热的:
“无论外人和将来的历史对他的评价如何,无论敌人对他的攻讦有多么狠毒。
可此刻,他是一个父亲,一个深爱着我的父亲。
而我又怎会让他独自去应对这一场灾难,况且这灾难的背后分明有着阴谋。”
“爹,我不是小孩子了,我要去面对我的责任,不只为了医馆,更为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