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相思在正式向祝临风提出离婚后,就搬了出来。她在长堤路处租了一套房子,是一座一进一出的四合院,内里头还有个天井。绿烛在厨房里做饭,贺相思坐在竹藤椅上看猫咪趴缸盯金鱼。
外头有脚步声响,白云飞从那头走过来:“当初这婚事,干爹干娘本是不同意的,是你自己执意要嫁的,现如今不到半年,竟说要离婚了。这么大的事,如果不是绿烛发了电报来,我们还傻乎乎的朦在鼓里呢。”
贺相思没说话,看猫儿边舔脸边盯金鱼。白云飞摊开五个手指在她面前挥了挥:“嘿,说话。”
“我都不知道说什么。”她弯腰将大白猫抱到膝盖上。
白云飞转过椅子,正面对着她:“可是祝家让你受委屈了?”
贺相思:“没有。”
“那你做甚么要离婚嘛?”白云飞鼓着双眼问。
贺相思看着他,久久后,叹息般的说道:“左右觉得两个人不如一个人呢。”
“那你当初做甚么要结婚啊?千里迢迢从苏州嫁到这岭南来,你跟我说,你为的是什么?”
贺相思只低头顺猫毛,却是不说话了。白云飞:“你是不是借着结婚的由头想着远远离开这个家的,所以才嫁到这里来。”
贺相思手一顿,见她不说话。白云飞继续说:“你是因为干娘,才到这里来的吗?”
一句话,贺相思手下的劲忽然大了些,大白猫惨叫一声,弓起身来爪了她一道,手腕上登时留下好几条翻出肉来的血痕。白云飞在旁说着,怎么这样!
当他翻箱倒柜的找酒精给她消毒时,贺相思忽然想起在苏州的点点滴滴来……
她是七岁那年回到贺家的。她父亲知道她外祖母给她裹了脚,便不管不顾的派人从寺庙里将她接了出来。她站在墨石格子砖上的时候,被一屋子的宋雅之物吓的动都不敢动。
她的三个哥哥,一个妹妹站在屏风外看着她。妹妹说:“她的脚好丑啊。”
她下意识的把脚往里缩,已经扭曲变形的脚丫子感觉不到疼了,但她的脸却火辣辣的疼了起来。
贺相思的母亲死了。
死在生她的那个夜里,她是她的独女,也是遗腹女。与贺相思同岁的是贺家第三子,贺思齐。他是贺老爷的二夫人生的孩子,听说那二夫人原是贺老爷的远房表亲,家中父母具丧所以那一个孤女才来苏投靠贺家,二人也算的上是青梅竹马。
待二人成年后,家中便做主让祝老爷将远房表妹收房做了二夫人,那时贺相思的生母还没嫁进贺家,而二夫人却于同年生下了贺家的长子。
等到贺相思的生母被娶进来做正头太太时,那二夫人的第二位公子便出生了。听闻两位夫人相处的倒是和气,纷争是在那正头太太和二夫人都怀了胎开始的。有人说,太太在二夫人的药膳里放了红花,柳氏是个眼里容不得沙子的人,被人这么冤枉当即哭着喊着闹着说要查个清楚明白,当天夜里几乎将整个贺宅翻的底朝天。
这么一闹,当夜宅内两个夫人同时早产了。
只是一个母子平安,一个女活母亡。在正房死后,贺少便将二夫人抬做正夫人,从此后她就不再是妾了。当时这段往事,是她外婆讲给她听得,记得回来之初,柳家的人说了很多她那位后妈的坏话,多是如何恶毒的。
当年,尚是七岁的贺相思,在大厅里站了许久,直到小腿发麻时,贺太太才姗姗来迟,她用水墨画裁成旗袍穿在身上,格外端庄优雅,贺相思站在那里想,她可真漂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