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两千多关帝军分批绕到角子崖东面,堵死明军退路的时候,角子崖大营爆发了哗变。
驻守角子崖的明军大多是去年下半年刚招募的新兵,而且大多是从各地赶来想投奔晋西北的饥民,因明军封锁无法进入晋西北才无奈投军,身强力壮者被幸运地选上而免遭饿死,但这些人对朝廷本就没太多归属感和忠诚,甚至对明军封锁晋西北而颇有怨言。
他们本就是要来投奔秦川的,如今秦川就在眼前,关帝军还天天在他们面前大口吃肉,为何还不反?
交战第十日夜里,在一个名叫唐季三的把总率领下,四百余叛军趁黑夜冲击郑崇俭和几个主要将领的营帐,将将领的亲兵斩杀殆尽,并将几人捆了个严严实实。
附近的明军听闻厮杀声后还以为关帝军夜袭,连忙赶来支援,与叛军一照面便展开厮杀,一时间喊杀声和惨叫声响彻夜空,其他明军从睡梦中惊醒,也纷纷以为关帝军已经攻进大营,有的惊慌失措四下奔走,有的出于恐惧而将手中兵器砍向周围所有他辨别不清的人。
整个角子崖大营眨眼便乱成一锅粥。
被侍卫叫醒的秦川仔细倾听片刻后,便下令炮兵停止炮轰,并派传令兵迅速赶往角子崖东面传令那里的关帝军按兵不动,静观其变。
明军炸营了。
虽说此时角子崖大营几乎不设防,趁机攻上山的话必能一举攻占山头,但炸营中的明军由于无法辨明形势、方向、敌友,只凭本能到处乱串或挥刀杀人,比清醒的时候更具威胁,所以此时上山并不是明智的选择,黑灯瞎火且积雪难行,连夜上山的危险可不少。
角子崖的厮杀几乎蔓延到了整个大营,打退了那波盲目而来的明军之后,唐季三带着数百叛军和被绑的郑崇俭退到大营靠南的角落,然后爬上营南一座箭楼,不敢点火把,只竭力大喊:“俺乃何参将标下把总唐季三,抚台大人已经被俺绑了,愿归顺关帝军的都到俺这来,不许冲阵,高举双手慢慢走过来。”
“朝廷无能,拖欠克扣咱们的粮饷还想让咱们给他们卖命,咱们迟早要被他们害死,想活命的话就跟着俺去投关帝军。”
“关帝军一日三顿天天有肉吃,咱们吃的啥?吃的啥?想吃饱饭就跟着俺去投关帝军。”
厮杀声和惨叫声漫山遍野中,唐季三的竭力呼喊显得十分微弱,既无法平复骚乱,也经不起一朵浪花。
但,总有些离得近的明军听到了他的话,也终于明白今晚到底发生了啥。
于是,开始有人往他这靠过来了。
直到天色泛明,角子崖的厮杀才渐渐平息下来。
那些杀红了眼的人渐渐恢复了清明,环顾四周遍地尸体和呻吟哀嚎的伤兵,才发现昨夜跟自己血战的全是自己人。
一直躲在地窝子里瑟瑟发抖的明军壮着胆子爬出来,瞧见外面的惨状后,又吓得缩了回去。
唐季三嗓子喊哑了就换人来喊,最后上百人一起喊,这才得以收拢了两千余人。
直至天亮,他的人仍在呐喊。
劫后余生的人或满身是血表情麻木地朝他们走来,或瑟瑟发抖连滚带爬地跑过来。
日出东方的时候,角子崖所有还能走动的明军都聚了过来,还有许多被扶着甚至抬着过来的人。
唐季三粗略清点了一下,竟只有不到八千人。
要知道,郑崇俭增兵后,角子崖大营的兵力可是一万二千之多,死于关帝军炮击、下山拦截关帝军而战死或逃散的共一千人左右,剩下的一万一当中,一夜炸营竟死伤了超过三千人。
唐季三既后怕不已,又忐忑难安,因为这场炸营是因他而起的。
事已至此,他也顾不得许多,只硬着头皮率领剩下的八千人下山,放下兵器高举白旗。
关帝军早已在三里外列好了阵型,炮阵也已后撤,等降卒下山便有数十骑飞奔过去,命降卒靠山脚排开蹲下,并粗略检查降卒有无携带兵器。
郑崇俭被唐季三交给了关帝军,并很快被带到了秦川面前。
秦川见到这个两眼红肿神情悲凉的老头后,一时也不知该说啥,只道了句:“给郑先生松绑,搬桌椅出来,煮茶。”
“是。”
几名红衣侍从回大营里搬桌椅拿茶叶去了,郑崇俭身上严严实实的绳索也被解开了,可他仍然长发凌乱无言垂首,消瘦佝偻的身形在雪中摇晃了几下,显得十分落寞凄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