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州牧倒不意外,本来他就是涉案人之一,因着自己思虑再三,还未要去涉事人上公堂,因为一旦召唤,必然景晴和孙淼,都逃不掉。如今,一方自己先来了,倒是好办多了。
袁州牧点头,曹福才示意其上堂。
袁州牧看着孙白术做一长揖,又看见一旁一脸执拗的小孩,问道:“尔自来便好,带这孩子是何意?”刚刚他拽着这孩子进来,他是看到的,莫非这还和一个六七岁的孩子都关系?
“小儿孙小义,是在下亡兄之子,是在下带大。”孙白术道,“此事无端生有,确实和小儿无知有莫大关系。”
“此言何解?”袁州牧徐徐问道。
“在下贫苦出身,自然对贫苦流离之人有同情,所以不时会到城郊义园,看是否有人有疾无医,小儿自从熟悉后,经常到义园,和孩子们一起听学玩闹。”孙白术慢慢讲起,语气平常,“在义园,就难免见到景家三小姐,景小姐的仁爱善良,义园皆知,对孩子更是善待,小儿很是喜欢景小姐,前些日子,忽然和在下说……”
孙白术杵了一下,还是继续道:“小儿童言无忌,说想要景三小姐当娘亲,在下当即呵斥了他。谁知他竟然去义园,问景小姐,你自己说,景小姐说了什么。”他停下,如果从他口中说出来,和从小义一个孩子口中说出来,是不一样的,他知道,所以必须让他自己说。
孙小义虽然看到这么多人,心里有些胆颤,但是他就是觉得自己没错!“我没错!我问姐姐爹爹是不是好人,她也说爹爹孝顺父母,又爱护我,经常给人看诊却不收钱,医者仁心,而且爹爹医术很好,是个很好的人。我就知道姐姐也喜欢爹爹,那为什么不能做小义的娘亲!”孙小义几乎是吼完的,他第一次说给孙白术听的时候,孙白术呵斥他;他和义园的同伴说的时候,同伴们说他才不配;他和邻居的老婆婆说,老婆婆说人家是什么人,我们是什么人;只有街边卖面条的摊主叔叔,听他气愤说完,才一脸笑容地说:“哟,你小子,是个有福气的,也许那小姐真成得了你娘也不一定!”是那摊主,给了孙小义信心,但也是他,将此作为谈资,吸引顾客,最后到了赵三耳朵里。
孙小义吼完,抽噎了一下,又愤愤然,“凭什么说我不配,我哪里不配了,我以后一定好好孝敬你们。”说完,坐在地上哭了出来。
孙白术从来不曾对他大吼大叫,此番,已经是第三次如此厉色了,但他却觉得自己第一次就该更严厉地呵斥,不然也不会出这等事。
但此时,面对孤立无援的弱小身影,他心里还是充满了愧疚,他该怎么解释,不配就是不配,不是小义不配有个好娘亲,而是他孙白术不配有个好妻子,因为家贫,因为拖家带口,因为孙家低矮的门第出身。
但这些,一个孩子如何理解,如何懂得他一出生就是贫寒的命运,如何明白赞许不是喜欢,又如何明白,这世道会因为他的几句童言而掀起轩然大波。
孩子一哭,四周皆静默下来,原来追根究底,不过是一个孩子的童稚之言,被有心之人利用了去,但罪魁祸首的一个孩子,他有错吗?他不过是想要一个娘亲,一个依靠。
人们索要的真相,到最后,可能只是一场笑话,或者一种自嘲。
如今,真相昭然若揭,但人们早就失去了兴趣,留下一片唏嘘。
……
下堂后,府衙的里厅,曹福唏嘘道:“没想到,一个黄髫小儿,就能掀起风浪,差点出了人命。”
“小儿无辜,罪恶的是借此煽风作浪之人。”袁劲竹道。
“州牧此次为何如此判,和您以往作风似乎不太像,”曹福道,想了想似乎有些指责上司的意思,马上解释道,“小的不是说不妥,这次行事,大有以牙还牙的意思,比坐牢有威胁,又有用。”
“此次,我也是听到原委后,忽然起的心思。”袁劲竹道,“这小姑娘,对葛霸子以德报怨,借力打力,让我忽然觉得倒也是可为的,殊途同归。”
“这回没见到那景小姐,有点可惜,不过,也所幸,那孙白术出现,免了她抛头露面。”曹福直言道,他很少见到如此聪慧的小姐,在不经人事的年纪,能如此的大义,明辨大是大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