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深不见底的鸿沟,划开两个世界的分野,此世与彼世,无法逾越,却又能互相观测,血红的瀑布,似乎要将一切都冲刷殆尽,永久地奔腾、呼啸、怒吼,无数的迷失之灵正在朝下坠落。
令人稍微心安的是,之前刺耳的防空警报,突兀地中断,那些幽灵般盘旋在空中的灵体飞机,也悄无声息地消失在乌云中,灵界陷入了短暂的宁静,只是数个呼吸的功夫,万物顿时安静到针落可闻。
袁曦和洛灵雅回过头,看到她们刚刚逃出的那座“碎月酒吧”,在燃烧的黑色火焰中颓然倒塌,然后朝后滑动,随着裂隙的扩大,一并跌入身后那血红色的深渊中。
袁曦并不想知道酒吧内的人们下场是什么样的,她现在不由开始质疑一切,包括那座酒吧是否曾经存在、是否真的有名为廖清音和青鱼的人与她们交流过、那些傀儡般被怪物啃噬的人到底是真实存在过的还是仅仅是幻象。
一切都是混沌,一切都是无法理解的。
袁曦恐惧着灵界,因为灵界中存在着太多不可知、不可见、不可说之物,如果有可能,她希望自己永远不要再接触到这个世界,她会永远离开临杨这座被诅咒的城市,找到另一座陌生的城市,开始一段全新的生活,将那些噩梦一般的过去都抛在脑后,和芸芸众生一样,对一切的异常都视而不见,若无其事地苟活下去。
但是做不到,袁曦已经逐渐意识到了这样的事实——灵界与她的联系,要比任何人都要深,她逃不掉,不论她再如何挣扎,那些黑暗、扭曲、幽深之物,总会犹如跗骨之蛆般追随而来,伤害她和她身边所有的人。
一切都是如此的熟悉,一切都像吃饭喝水一般自然,有时候袁曦会忍不住怀疑,她进入灵界,是否就像离家多年的游子重返了故乡。
空气中弥漫着硫磺和硝烟的刺鼻气息,抬起头,能看到满天飘零着苍白的灰烬,雪一般的死灰逐渐要将万事万物掩盖,整个世界都像一座坟冢,袁曦和洛灵雅漫步在又一个陌生的灵界,她们的身上也逐渐披上一层戴着焦味的灰,灰渗入她们的发丝之间,从她们的脸颊两侧流下。
袁曦觉得有灰掉进了她的眼睛里,于是她下意识地用手背去抹了抹,却只是将更对的死灰揉了进去,她感觉双眼有一阵又一阵的灼痛,难以控制的液体,从双眼的眼角流出。
“你哭了吗?为什么要哭?”洛灵雅回过头,冷冷地瞥了她一眼,“明明我才是被卷进来的人,我都没有哭,你有什么好哭?”
“我不是在哭,”袁曦别过头不看洛灵雅,“我只是眼睛进了灰,不舒服。”
袁曦其实在撒谎,她的眼睛确实进了灰,但是泪水绝不会如此停不下来地倾泻,她诚然感觉到了这个世界所存在的某种悲伤,浓郁到化不开的悲伤,一丝一缕地渗入她的心田,一阵又一阵的微痛,袁曦知道这种悲伤不属于她。
仿佛这整个灵界都在哭泣的哀伤。
“真是不甘心呀,总是有某些人,她走到哪里都像是故事的主角,整个世界都围绕着她旋转,简直就是行走的灾星,”洛灵雅在前方慢悠悠地走着,语气阴阴,“像我这种微不足道的小角色,就只能被无法抵抗的强力席卷着推动,随波逐流地飘荡,飘荡,直到某日死的毫无意义。”
“我以为你早就有这种觉悟了呢,”洛灵雅话中的刺让袁曦又有了回击的冲动,“口口声声说要找出黑幕,要为你的小莱复仇,所以才决定加入这个守秘人,现在都走到这一步了,你又开始感叹自己命途多舛?怪我将你拖入险境?”
“复仇吗?其实不论我做什么,小莱都再也回不来了吧,”洛灵雅轻叹一声,“这些天我想了很多,我觉得其实我并不是为了替小莱复仇这种理由才站在这里的,如果你连黑幕到底是什么东西都不清楚,也很难产生对某个对象‘复仇’的实感吧?”
“我觉得,我们之所以会在这里,其实都是为了我们自己吧,这是我们主动的选择。”洛灵雅的脸上突然浮现出空洞的笑,“当你一旦睁开眼看到世界的真实,就再也不愿意将双眼蒙蔽了吧?哪怕死亡近在咫尺,你也会期望你是睁着眼死掉的。”
“我们不一样,我可从未有过什么选择的自由,我的命运似乎早就被某些恶劣的家伙决定好了。”袁曦的泪水仍然没有停下,但是已经少了许多,她觉得她正能逐渐遏制自己的情绪,不再被那股诡异的精神力量所影响。
她开始适应这个灵界了。
然后她终于能够倾听,那一阵又一阵让她落泪的精神波动的本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