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天气很好,甚至好的都有些过头,毒辣的太阳从早晨一直烧到了晌午,还颇有些愈演愈烈的架势,直烧的叫人烦躁难忍。
魏集和祁生此刻正各自待在平日颇聚集的人群里,将自己缩着坐在角落,听百姓们发泄几近崩溃的情绪。
这坐下来一听就是一上午,因为没吃的,到了午时百姓们本就恹恹的神情愈加疲惫起来;极饿下他们的脸颊因长期的营养不良而凹陷,颜色也都是一样的蜡黄,有些小儿瘦的仿似快要干枯的花草。而此刻瞧着更是像随时都能撒手人寰。
他们从这群手无缚鸡之力的百姓们的义愤填膺的话中还了解到,县令毕鸿虽然长着一张平易近人的脸,但行事并不平易近人,他会在每次朝廷调整税收时故意加重他们的税收,并且不折手段变本加厉的压榨和收刮他们的钱财与吃食,只为自己能在这个离上京千百里远,且鸟不拉屎的小县城过的舒心一些,就像一个“王”一样;
说起来这次灾情其实已经饿死很多人了,且每天都有人在死去,也是因为他的瞒报,官家以为甚至是整个国家都以为潮县的灾情并不是那么严重,大概只是会损失一些,所以官家才会只放心的拨了赈灾款和粮草过来,只为能让这个小小的县城能够平安的度过今年的冬天,待到来年重新开始重整旗鼓。却没想到真相是这样的惊心动魄。
而说起此次这个小县城主持赈灾的人,也是因为他的瞒报官家没有派人过来;消息一层一层的递上去,官家竟无一人提议着一人过去主持赈灾事宜,只因邸报上写“灾情虽有但不甚严重,只今年过冬难以抵挡,望拨钱款和粮草得以维系至来年开春”;遂两府大臣一同合议过后便面禀了陛下,而陛下因信任大臣们的判断,仔细听了汇报和上情奏折后,便同意了大臣们的建议;
也更是因为他的瞒报,潮县的灾情是日复一日的惨重,颇有些收不住的架势,而吃人血肉的县令唯恐引起病疫,每天都会将生了病的人诛杀后连同死去的人们集中烧毁。
倒也是个机敏的,可惜是个昏官。
魏集与祁生都这样想。
而也就是在这样白骨森森鲜血淋淋的小县城,让还年轻的两个灵魂,第一次在热辣的季节和天气中,感受到了什么叫做如坠冰窖;也让两个第一次面对这样赤裸裸真相的少年郎,明白了什么叫做“地狱在人间”的寒凉。
他们听着还在襁褓中嗷嗷待哺的小儿刚出生七天就逝去的苦楚,看着说想反抗却连大声说话的勇气都没有的百姓,才反应过来这就是为什么早晨那些怨声载道那样听不清真切的原因。
待到了傍晚回到吴锋的家时,两人都在对方的眼中看到了深深的愤怒。
吴锋回来时二人已将衣服换了回去,吴锋看到两个上京来的大人还在,忙进去将门牢牢关上,边将被小心收好的图纸拿出来双手递上边说:“大人,这就是县令府的图纸。”
祁生与魏集对视了一眼后,伸手将图纸接了过去打开看,与吴锋说了句“办的不错”后,又与魏集说:“现下就差一个百家书具体位置了,咱们今晚再走一趟。”
魏集的目光也聚焦在图纸上,闻言应下,想了想抬头望着吴锋问:“待吾等离开之时,你可愿与吾等一道去上京?”
吴锋愣了愣,道:“小人与大人们一同去上京?”
魏集指节分明的手指微微曲起叩了叩桌面,神情里掺着一丝不苟的严肃,道:“唯有人证物证同在才好将这恶名昭彰的县令送上断头台。听说他儿子可是在京城过的不错,你不想去给他送个礼么?”
吴锋是个在平常人里体型还算健硕的人,只不过却被长期的灾情折磨的瘦脱了相,那双乌黑的眼睛里此刻蓄满了泪水,他重重的点了头,而后红着眼睛郑重的说:“我愿意!”
魏集见他如此,饶是他这样拒人千里的人也忍不住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以示安抚。
祁生也拿着图纸向他保证:“你权且安心,回去这一路吾等必会保你安全。”
吴锋从未觉得这样畅快淋漓过,一想到能叫那吃人的县令死无葬生之地,他的心口便一阵发麻,流经四肢百骸时只觉浑身都充满了力量和勇气。
深夜魏集和祁生再次潜进县令府的时候,刚进了主院便被一群人团团围住,周围也因那群人的到来一下子由黑沉昏暗变得亮如白昼,刺的二人的眼睛一时间都有些睁不开。
“还真来了!大人在信上说的果真是真的!”
县令的话如惊雷般在二人的耳边炸开,令二人一瞬间便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
“不过他们的消息可真够滞后的。”祁生调笑打趣着,眼里的光却像深冬里的冰河,此刻蒙上了一层厚厚的冰霜。“吾等都离开上京这么久了才反应过来,哼,真如乌龟一般。”
毕鸿隔着胸口的衣衫摸了摸百家书,安了心,沉着声下令:“给我将这二人当即诛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