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台之上~
阴暗的天空,乌云几乎到了头顶,猛烈的风雨,无情地吹撒、泼落,淋到那个浑身浴血的身影之上。
他半蹲半坐,低着头,头发散乱,雨水顺势而下,连成水柱,混着腥红地鲜血,流到地上,化作一滩血水潭。血不断地流、血水潭不断拓宽,染红一片。
他的手中还紧捏着半截断剑,青筋暴起,借着断剑,拄在地上。
雨水混着泪水,模糊掉我的双眼,我已看不见眼前的一切,只见到一个血色身影。
扶苏紧紧地抱着我、驖驷也驻足不再前行。我大声地嘶喊,却听不见声音,兴许是喊了,兴许,它死在了我的喉咙。
更远处,紫色身影依旧高傲、冰冷,手中长剑锃亮,在雷光之下熠熠生辉。他的头发也是散乱,在雨中,却是无风飘摇。一袭紫衫,尽是无情。他的脸,更是冷漠。冷漠,他该是一向如此。
我多想恨,却不知如何恨。他对我是那么好,让我如何都生不出恨来。我只能恨自己,恨自己笨拙,不曾与长夫子多多学艺,如今什事也做不得;恨自己飘摇不定,连恨一个人都做不到;更恨这老天,偏偏让生死仇怨的两人成为我的至亲,成为我的挚爱。
“小柒,你不该来!”两个身影都如此说道。
如果我不该来,如果你们不想让我来,又为何要行此举,让我不得不来?
话未出口,扶苏轻轻点了我的窍穴,害怕我再做出冲动之事。
“扶苏,将你娘亲带走。”
“父王,娘亲担心你,孩儿也担心你。”
“不必担忧,有此剑,便可断胜负!”
“那孩儿与娘亲更不用走了!父王!”
“也罢,你就替父王照看好你的娘亲!”
血泊中的那人,扔掉手中的断剑,拿起一旁的“铁棍剑”。
起身、拔剑。
“孤,嬴政,以此剑,问天!”
此言一出,“铁棍剑”剑身上的锈斑如莲花开落般层层剥落,剑尖处绽射出耀眼地银辉。锈斑脱落后,露出繁复地铭文,熠熠发光!银辉染过,“铁棍剑”仿佛活过来一般,剑身上的铭文似若游动。
他举起手中的剑,直指苍穹。原本低矮地乌云瞬息消散,漏出巨大的洞,像是天空破了处豁口。洞内电闪阴鸣,隐隐不发。
“天公不可问,故名天问。可笑、可笑,天公有何不可问,有何不敢问。在孤手中,此剑,便要问天!哈哈哈~”
“轰~”
苍穹之洞中阴鸣的雷闪再也藏掩不住,凝聚成一匹巨莽,朝他砸去。我的心漏跳了一拍,害怕他就此殒命,也害怕自己会从心底恨起另一个人来。
可他不会的,对吗?我在心底笑了,他不会让我受伤的,连心伤都不会。
你看,他果然不会!
银色的巨蟒砸下,只是徒增问天剑的剑辉,他毫发未伤,只是将青衫摆弄,增添几分飘逸。
“姬丹,长夫子说的对,你是拥有王者之姿的,太阿剑在你手中发挥的威力比在成蟜手中大了百倍、千倍。太阿剑在我手中,兴许还发挥不出你的十分之一。可长夫子还说,这天下是乱世之争,王,是一时的,唯有至强无畏者,才能引领乱世,成就王者之王。而长夫子说的,便是我!”
“长夫子是什么时候把‘天问剑’给你的?”
“哈哈哈,你还是太怯弱,太奉行旧的那套,不敢打破成规。所以,你‘问天’不敢问,此剑,自然不会到你手中。”
“我问你,长夫子是什么时候给你的?”
“长夫子?不对,是高渐离给我的。小柒嫁过来的时候,高渐离曾随同小柒来过一次咸阳。那一夜,我们也算故友重逢,喝了一夜酒,不过三言两语。准确来说,他只说了一个词“形同陌路”,与我与你皆如此。酒盏过后,即将分别。他才把‘问天剑’拿出来,送给了我。我问他为何?他说长夫子已将‘问天剑’赠给他,是他之物,因此他想送予谁便送予谁。
有些糊弄人的答案。我再问他,他不再作答,随后就离开了咸阳。高渐离是高渐离,除了长夫子,这天下恐怕在没有谁能猜到,他所做之事是为何,直到你作为质子来到咸阳,我才明白。高渐离的推衍之术早在几年前就已登峰造极,恐怕今日今事,他早已推算得到。
至于为何送给我,姬丹,你该明白,‘大势所趋’四字是何意思!”
“嬴政,如果你真认为高渐离将剑送与你是因为大势所趋,那你就太天真了!你不知这世间,最难知、最难解的,就是人心,更何况,高渐离这等最懂人心的道行推衍之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