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渐渐沉了。
我手里已经没有需要忙的工作了。
有点茫然。
想法已经有了,人选也已经基本确定了。接下来,就是实施了。
可惜,可怜,我还没有时间讲述我的故事。
我想要空间,想要空气,想要自由自在的呼吸。
无妨,再等等吧。
让他们再感受一下活着的痛苦吧。
活着,活着。
高淼在走廊上吃着坚果,看着外面马路上车来车往。她知道林英玄此时正在屋子里偷偷看着她。她也无所谓,工作有些累了,就出来看看风景,哪怕只有这稀稀拉拉的车流。
高淼也知道,此时忽然被盯上,一定是有原因的,既然他没有开口提,自己就假装没事。反正心里急的也不是她。从生病到恢复,她学到最多的就是少管闲事。有时候人会突然发现,很多事都和自己无关,但不知道为什么当时想不通就要去插手。
走廊上还是有些冷的,她看了眼手里的坚果,吃完就回去吧,不然又要被冻感冒了。她掏出手机,没有信息。她在等什么,期待什么吗?她笑着摇了摇头,说是要放宽心,少管闲事,其实她根本做不到。
林英玄见高淼挪了挪身子,准备回来了,立马回到了位子上假装在忙。高淼路过他的时候叹了口气,她收拾收拾,回到了桌前,拿起了她研究一上午的表,苏华山的表。
她想不明白,为什么神秘人要对这块表动手脚呢?不仅仅是让它的时间定格,还在表内部放了干花。打开表肯定是要有专业的工具的,她是怎么打开的呢?留下它又有什么意义呢?
兜里的手机震动了一下,高淼仔细感觉着,只有一下,不是电话。
她看了眼手里的手表,决定继续研究线索。表的背面有轻微刮擦的痕迹,用工具打开它的人,应该也不怎么熟练吧。放在里面的干花也很有意思,她问过植物学的朋友,这是一种多肉的花朵。这种花一般在四月到五月开放,所以应该至少有大半年的历史了。
沈苑租住的出租屋内没有看见多肉植物,连植物都没有,那天在办公室也只看见公共区域放的仙人球和芦荟,都开不出这种小花。
“这花有什么特别的吗?”林英玄突然出声,吓了沈苑一跳。
“没什么特别的。只是不是这个季节开的花。”
“所以神秘人保留了它很久?”
“是。”
林英玄见高淼又低下身子继续研究,没有要和自己继续谈话的意思,也只好离开了。他还在研究这个木盒,木盒上的指纹和沈苑的匹配,里面的磁带也检查出了她的指纹。他干脆拿起一盘磁带,放在机器里播放,当做背景音。
高淼听见声音抬起头,见林英玄挥了挥手里的磁带,没说什么,继续工作了。
就这样,在海浪拍打礁石的声音中,林英玄小心地用镊子撕开了写上了数字的标签。时间可能太久了,标签已经泛黄了,反面的胶也已经失去了效力,轻轻一撕就被扯了下来。标签反面还能看见指纹的一部分,他小心提取了指纹。
“这磁带可真是有些年头了。”高淼已经放下了手里的表,走了过来。
“是啊。”
高淼拿起另一盘磁带,放在灯光下仔细看着。
“刚刚匡平打电话来,说是沈苑想要回去。”
“这些?”
高淼点点头,没有说话。
“可是,除了指纹,真的没有别的了。”林英玄的声音有些气馁,“怎么就找不到呢?”
“找不到什么?”
“其他的东西。”
“这是沈苑留给他们发现的。你还希望能找到些什么?难不成让沈苑把她的杀人计划写下里,塞进盒子里,等我们发现?”说着,高淼放下了磁带,拿起了木盒。
这是一个最普通的木盒,高淼用手检查了木盒的各个角落,确定了没有夹层存在的可能性。然后得出了结论,“它就是个木盒。”
林英玄接了过去,对着灯光反反复复地看,也只能无奈地放下。
高淼看他那张委屈的脸笑了出来,“你继续啊,我去下洗手间。”
林英玄只好又拿起磁带,继续工作。
朱平平接到匡平电话的时候,他正在筛查天河草原初期员工的名单。得知匡平他们见过了沈苑的全过程后,他立马联系网络组,紧紧盯着是不是最近有人关注他们发在网上的文章。如果沈苑之前真的没有看到,希望这次她不会错过这个机会。
刚联系完,他就收到了匡平给他发的邮件,现在,要从这些住户名单中找到和沈苑相关的名字。找相关,又是找相关。他的工作清单又多了一条。他看着写得密密麻麻的清单,突然想起了郝佳佳。他抬起头,郝佳佳在位置上不知道在忙些什么。他满脑子都是郝佳佳说他的业务能力不过关,再看看本子上记的东西,如果这个团队换成郝佳佳会不会很好呢?如果郝佳佳能够快速完成这些检索,对匡平他们来说也是一种好事吧。
电脑界面跳出来的信息没有让他继续瞎想,他深深吸了口气。早上匡平让他着重调查一下王逸寒的家人和朋友,对比一下来江芡的人员记录。出现了一个匹配的名字,一个他们早就该注意,但从来没放在心上的名字:姚涧芳。
她是林染当年误杀的同事姚涧舟的妹妹,也就是王逸寒的母亲。
等等,王逸寒的父母不是在他小的时候就车祸身亡了吗?这个姚涧芳又是从哪里冒出来的?朱平平稳住自己的情绪,点开姚涧芳的资料。她没有死,在车祸后,她活了下来。是王逸寒,从一开始就给大家造成了自己是孤儿的假象,又是在舅舅家长大的。哎,朱平平扇死自己的心都有了,为什么就轻易相信了他的话呢?为什么自己没有多做一步核查呢?他越想越气,伸腿踹了脚桌子,引来郝佳佳关注的目光。
朱平平也不管不顾了,他站了起来,对着郝佳佳说道:“你看我看得没错。我就是能力不行,态度也不行。”说完不管郝佳佳的反应就离开了办公室。
朱平平刚出办公室的门就后悔了。后悔自己太过冲动,等下回去得多尴尬啊。但他就是在气头上,气自己不争气,活该被别人看不起。
他又想到了匡平,想到了程海,要是被他们知道了自己疏忽了这么重要的事,他们会不会发火呢?朱平平倒是希望他们发一发火,这样自己也许能长点记性。
他在楼下转了一圈又一圈,看了眼楼上,还是决定回去,不管遇见郝佳佳有多尴尬,他也要回去。他要抓紧时间,弥补自己的错误。
朱平平松了口气,郝佳佳并不在位置上,也并没有人注意到他。他瞥见郝佳佳在潘志勇的办公室,她、潘志勇还有孙也在聊些什么。
朱平平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心想,就算郝佳佳去告状,告就告吧,他也无所谓了。
当他解开电脑屏锁的时候,他突然感觉到不对劲。电脑被人碰了,不仅是界面和刚刚不一样了,离开的时候他好像也没有锁屏。
朱平平看了一眼潘志勇的办公室,觉得自己的智商确实没得救了。才和郝佳佳发了火,转身又证明了一次她对自己的判断没错。
朱平平长长地叹了口气,点开界面,继续工作。
不对。朱平平已经可以断定碰他电脑的是郝佳佳了,因为她已经帮他完成了一部分的工作,在他的电脑上。
姚涧芳,海州人,哥哥姚涧舟是林染当年的搭档,在顾城的行动中被林染误伤,抢救无效死亡。姚涧芳和丈夫王之泰在多年前发生车祸,王之泰当场去世,姚涧芳经过抢救、复健,最终出院。也正是因为车祸,儿子王逸寒托付给了哥哥姚涧舟。
车祸后的几年,甚至是至今,姚涧芳几乎没有什么特别值得注意的事,她好像渐渐淡出人们的视线,也没有工作。甚至她哥哥去世的时候,关于她的记录几乎什么都没有。只是在今天,找到了她购买火车票的记录。她来到了江芡,日期是在郑暮云遇害的那天下午。
谁通知她来的?葛安娜吗?得知林染不愿意离开,又觉得自己无法单独对付年轻的林染?记录到了这一天就没有了。
她住在哪呢?酒店基本都是要实名认证的,她是怎么躲过去的?
朱平平点开了下一个界面,他赫然看见姚涧芳出现在一张监控截屏之中。他看了眼文件名,是林染和葛安娜住的那个酒店,也是匡平先前跟踪林染蹲点的酒店。
朱平平试着捋了捋线索,葛安娜叫来了姚涧芳,姚涧芳是怎么提前进入林染出租屋的呢?是像王逸寒说的去他家偷了钥匙吗?还是王逸寒提前就见到了他妈妈,主动给了钥匙呢?王逸寒是知道他的舅妈已经定居国外的,所以关于他舅妈所有的叙述都不可信。至少,朱平平是这么认为的。
接下来,是早上收到的名单。他还来不及思索,就看见了名单里一个被标注了的名字,胡有为。这个名字也同样在下一张表格里被标注了。
这个胡有为,不仅和沈苑一个小区,也是天河草原的最早那批员工。
朱平平拍了拍自己的脑袋,就知道和沈苑做分析,两张表格他从来也没想过交叉对比。可是这个胡有为又是谁啊?他和沈苑也没有关系啊!
这时候他注意到不远处潘志勇办公室的门打开了,郝佳佳和孙也走了出来,他们交谈了两句,各自回到了位子上。
郝佳佳并没有和朱平平说话,她当做什么事也没有发生,继续忙自己的事了。朱平平把这一切都看在眼里,想了想,还是划着椅子过去了。
“你动过我电脑了?”朱平平问道,“办公室里有监控,别否认。”
“我本来就没打算否认。”
朱平平感觉郝佳佳看他的眼神像极了小时候哄他的大人。
“你都告诉潘志勇了?”
“我没有告诉他们,但是,朱平平,你需要知道,我们是一个团队。”郝佳佳突然严肃起来。“如果我们内部都四分五裂,怎么去对付犯人?”
“四分五裂?是我们导致四分五裂的吗?”朱平平有些莫名其妙,“是你们突然整个团队都消失了,现在说团队?把我们剔除在外的时候,你们把我们当队友了吗?”
“避嫌,才是对你们最大的保护。”郝佳佳说道:“你自己想想吧。反正你的那些线索,我都没要告诉他们。不过,你最好自己去说。”
朱平平有些举棋不定。
“还有,我不知道别人是怎么告诉你的。”郝佳佳又补充了几句,“我希望你知道,我并没有恶意中伤你的意思。如果你可以端正态度,再开拓一下思路,会有很好的发展的。”
朱平平一时不知道怎么应对,“什么话都让你说了。”
“朱平平,你自己要想一想,想一想你的职业规划,未来你要成为什么样的人。还是你就在这里做一些类似的工作?我不是说我们现在的工作不好,重点是,你该学的东西都学了吗?只有提升自己,才能长远发展。”她叹了口气,“你自己好好想一想,如果有需要可以随时喊我帮忙。”
她顿了顿,“如果我之前的话伤害到你,对不起。”
说完,她转过身继续忙碌了。
“没事。”朱平平犹豫了一会,“谢谢你。”这句话是感谢她帮忙找出线索。他又补充了一句,“我会好好考虑的。”
朱平平划着椅子回到自己的办公桌前,他松了口气,至少,他和郝佳佳之间把话说清了,他心里一块悬着的石头也落地了。他现在才意识到,自己之所以这么生气,是因为郝佳佳说得是对的,他没有长远考虑过,他的思路也没有郝佳佳那么清晰。但是,现在不是自怨自艾的时候,他应该联系匡平,让他知道现在的情况,以及他关于王逸寒的猜测,是对的。
他看着电脑上姚涧芳的照片,与王逸寒眉宇之间真的有些相似。
匡平收到信息时,他和王逸寒正在小区门口吃着牛肉面。他一边嚼着面条一边看着手机,尽量让自己显得平静。匡平觉得自己已经被王逸寒训练出来了,出现再不可思议的事件,他都可以坦然面对,哪怕是现在告诉他王逸寒就是那个为非作歹的神秘人。他也可以镇定地放下筷子,把他拿下。
“怎么了?”王逸寒注意到他一直在看手机。
“等下我们要回小区里了。”匡平放下手机,淡淡地说。
“找到了吗?”
匡平点点头。“但是朱平平没有找到这个人和沈苑的联系。”
“什么意思?”
“这个人是天河草原的老员工,又和沈苑住在一个小区。”
“我明白了。我们去见见吧。”
“这小区还没拆,也算是难得了。”
“应该快拆了吧,已经老旧成这样了。”
两人也没有别的话题了,只好低着头吃面。
吃完面条,两人一起回到了小区里。胡有为和沈苑并不是同一栋楼,但都是在小区西边。按照朱平平给的地址,两人来到了二楼,敲了敲门。
门被拉开了一条细缝,一位满头白发的老太太开了门,她系着的围裙里穿了一身居家服。
“你们找哪位啊?”老太太一开口就是地道的江芡方言。
匡平赶紧掏出了证件,轻声说道:“我们是派出所的,我叫匡平,想找一下胡有为先生,他在家吗?”
老太太瞅了瞅证件,想要确认他是不是在骗人。“你找他、你们找他有什么事啊?”
“是这样的,我们听说他之前在天河草原上过班,想要了解一下情况。”
老太太还是很疑惑,但是她觉得匡平他们不是坏人,就打开了门,让两人进去了。
老太太絮絮叨叨地说着,“你们有什么事找他也没用了。他能知道些什么?他什么都不知道了。”
匡平还没有问出口,就在卧室里看见了胡有为老人,躺在床上,眼神迷离,嘴边还流着口水。见老伴这样,老太太立马走上前,拿起桌上的布,帮他擦了擦口水。
“你说,你们找他,还能问到啥?”老太太背对着两人,为老伴擦拭着,想让他舒服一点。她慢慢直起身子,转身说道:“去客厅坐会儿吧,我给你们泡杯茶。”
“不用麻烦了。”
“没事。家里平时也不来人,坐会儿吧。”
王逸寒点点头,拉着匡平去了客厅。不一会儿,老太太端着两杯茶走了过来。
“喝茶。”
匡平和王逸寒赶紧点头接过茶杯。
“老头子怕是回答不了你们什么问题了。”老太太说道,“你们找他是什么事啊?天河草原?他是在那工作过,但待的时间也不长。”
“当时天河草原刚刚开门营业的时候,老爷子就在那边上班了?”匡平小心翼翼地试探着。
老太太点点头,“对,还要更早。其实在筹办的时候,他就在了。”
“老爷子在那边工作了多久?”
“大约,大约两三年吧。后来天河草原营业了,大家的想法不一样,当时走了好多人。老头子也就跟着走了。”
“你们在这住了多久了?”王逸寒问道。
“很久了。二十多年肯定是有了。”
“小区里面应该认识不少人吧。平时一起晨练什么的。”
“不多,不多了。大多数啊,都是我们这个年纪的人了。以前老头子身体好一点的时候,我还会用轮椅推着他去楼下走走。现在,他都这样了,我一个人也弄不动他,就更少出去了。”
“那个,你们家的轮椅还在吗?”
“在,在阳台上,拿来堆东西了。”老太太随手一指阳台的角落,王逸寒一个箭步冲了出去,确认了一下。
老太太满脸疑惑地看着他们,“这、轮椅又怎么了?”
“轮椅?没事。对了,您认识这个人吗?”王逸寒掏出手机递给了老太太,“也是住在你们小区的。”
老太太拿着手机眯着眼看了看,摇着头说道:“你们等我一下啊,我找一下我的老花镜。眼睛不行了,看不见了。”说完便放下手机,在桌子上翻翻找找,又去了卧室。
她拿着眼镜出来的时候,顺便用围裙擦了擦眼镜,她拿起手机,发现已经锁屏了,王逸寒立马上前,解了锁。
“这个女人,您有印象吗?也是这个小区的。”
老太太仔细看着,眉头却越皱越深。“嗯,这个人,看起来有点、有点像那个护士小姐,我也不太确定。”
“护士小姐?”
“对。姓什么来着?”老太太似乎想要想起来这件事。
“沈?”王逸寒试探着。
“沈?对!对!小沈!是她。应该是她。”
“你认识她?老爷子也认识她?”
“嗯。”老太太点点头,“老头子现在应该谁都不认识了。”
“你们很熟吗?”
“不是很熟。但是,但是她算是我们的大恩人了。”
“怎么说?”
“几年前,那时候老头子还能自己拄着拐杖出门溜达。突然有一天,就栽下去了,一边翻着白眼一边抽搐。我那时候不在,是别人告诉我的。小沈正好路过,就帮他、帮他急救,后来没出事。我真的感谢她。我想去她家谢谢她的,才知道她已经把房子租出去了,平时也不在这。那天纯属巧合,还好那天她在,不然啊,我都不知道会怎么样。”
“后来她急救以后,送老爷子回家了?”王逸寒问道。
“对。是、是小区里的几个人一起帮忙,把老头子送回来的。她一直在照顾他,直到我回来。我啊,一接到电话,立马就往回跑了。还好有她,不然,哎。”
老太太还在自顾自地回忆着过去,在心里默默感谢着沈苑。
“对了。”王逸寒突然问道,“老爷子之前是天河草原的员工,听说他们最早那批员工都是有门禁卡的,老爷子的卡还在吗?”
老太太愣在了原地,她感激的表情也慢慢变得疑惑起来,她又开始了回忆,回忆过去有没有见过这张卡。
“你这么说,我好像是有点印象。”老太太的表情变得严肃起来,“我记得的,有一年,我翻出来了那张卡,我还问了老头子,他说那是他以前工作时用的卡。当时从天河草原离职,毕竟是从一开始就加入的公司,为了留个念想,就带走了门禁卡。后来,就不知道被他扔在哪了。结果被我收拾家给收拾出来了。我就问他呀,你要不要继续留着,他看了看,就扔在了旁边。说现在用不着了,没啥好怀念的了。可能是没有年轻时候那种感伤了。”
“后来呢?那张卡去哪了?”王逸寒问道。
“后来?后来我还真的想不起来啊。我就记得这么点儿。”老太太摇了摇头,“真的没有印象了。我是扔了呢?还是收起来了呢?记不得了。反正好像之后就没见过。”
“那您还记得,是什么时候找到那个门禁卡的吗?哪一年您还记得吗?”
“不记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