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这个可能吗？”林英玄问道，“高老师，你这么多年的经验，没见过这样的案子吗？”
“不能说绝对没有可能，但是要用证据说话。”高淼说道，“相比之下，我遇到的装疯卖傻的嫌疑人更多。”
“那你给我讲讲呗，让我长长见识。”
高淼注意到吴越推门进来，“以后有时间再和你讲吧。”
吴越后面还跟着一个三十余岁的女人，看起来畏畏缩缩的。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吴越陪着笑，“这不刚刚接了匡警官的电话，我一问才知道，她们私底下换了柜子。实在不好意思，耽误你们时间了。小胡。”女人听见喊道了自己，立马抬起了头，“小胡，哪个是沈苑的柜子？”
“这个，在这边。”小胡从匡平和万里之间穿过，来到了隔壁那间房间。她指着角落的办公桌，“那个桌子下面的几个抽屉都是她的。”
“她没有储物柜吗？”吴越问道。
“有的呀，那个标着名字的原来就是她的。上个月不是新来了个小姑娘嘛，储物柜不够用了，沈苑就主动把柜子让给她了，她把东西搬这里了。”
“有钥匙吗？”匡平问道。
“有，有，我这都有备份的。”说着吴越走到了小胡指着的那个办公桌前蹲了下来。他掏出了一大窜钥匙，开始一个一个试。
可能是旁边好几个人盯着看的原因，吴越一边试一边擦汗。还剩最后几把钥匙的时候，终于传来了锁芯转动的声音。
“好了。”吴越起身，因为蹲的时间有点久，走路还有一些不自然。“好了，你们看吧。那我们先出去了，不打扰你们工作了。”有了上次的经验，吴越这次非常自觉，准备离开。
“那个，小胡是吗，麻烦你先留一下，想问你几个问题。”
小胡又紧张了起来，求助似的看向了吴越。
“那你就留下来嘛。警察同志也就问你几个问题，没事的啊，一会就结束了。”吴越劝说着小胡，然后转身对匡平说，“匡警官，那我先出去了，有事我们电话联系。”
“好，辛苦你了。”
说完，吴越拿着钥匙离开了房间。
匡平看了眼身后正在忙碌的三人，转身对小胡说道：“来，这边坐吧。”说着带着小胡回到了放置储物柜的房间。
“坐吧。”匡平率先坐了下来，小胡也赶紧坐下来。
“在这工作多久啦？”匡平问道。
“快两年了。”
“来的时候就认识沈苑了？”
“也不是。”小胡说道，“我们有时候会轮班，我和她不一定总是排在一起的。反正前前后后也一起上过很长时间的班了。”
“最近一个月，你们都是在这里上班？”
“对，其实十月份就过来了。”
“和她熟吗？”
“熟？算不上吧。反正她经常缩在那个角落里，”小胡指了指林英玄他们搜查的桌子，“也不怎么和我们聊天。不过时间久了，大家也就知道了，她可能有点内向吧，所以我们开玩笑的时候不怎么加入我们。嗯，也还好吧。”
“最近她有什么反常的地方吗？”
“反常？”小胡问道，“怎么算反常？”
“就是和以前不太一样的地方，各个方面的，比方说情绪上的波动，有吗？”
小胡想了想，说道：“最近啊，最近她有时候偷偷一个人傻笑，这个算不算？我们还拿她开玩笑，问她是不是最近谈恋爱了。这个，应该也不算反常吧。”
“沈苑之前有和谁交往过吗？”
“没有。反正我觉得是没有，每次我们问她，她也说没有的。”小胡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赶忙说道：“对了，最近有一次，那个，”小胡抓了抓头发，“有一天早班，本来不是她的班，她来上班了，我们还嘲笑她是不是上班上傻了，怎么又回来了。后来反正她人也来了嘛，领导就给她调了班。我印象中就发生过这么一次，这个应该算反常了吧。”
“哪一天早上，你还记得吗？”
小胡看起来有些想不起来，她突然站起来，回到了更衣室旁，拿起了刚刚匡平拍照的那个签到本，快速的翻阅着。
“这个，”她指着其中一行签名说道：“应该就是这一天。”
匡平接过了本子，看向了那天的日期。这一天，是周海的尸体被发现日子。
“她那天早上心情怎么样？”
“挺开心的。那天是真的挺开心的，她很少会表现出开心，所以我印象深刻。”
“她那天一直都和你们在一起吗？”匡平问道。
“这我哪还记得。不一定一直和我们一起吧，大家都有自己的活儿。”
不是不一定，是一定离开过，匡平心想，沈苑一定离开过，她来上班唯一的原因，就是医院有地方可以看见现场。
她来上班，是为了观察他们。
“好的，谢谢你，小胡。”匡平说道，“就到这里吧，辛苦你了，你先回去吧。”
小胡听到可以离开了，立马点了点头，“那我先回去了，你们慢慢忙。”说完，就一溜烟离开了休息室。
匡平把签到的本子合上，挂回了墙上，转身回到了忙碌的三人身边。刚刚走近拐角的桌椅，就看见林英玄从抽屉里拿出了一沓医用乳胶手套。
“这么多？”林英玄说道，“怪不得每次现场神秘人都没有留下指纹，敢情她随身携带啊。”
“这看起来才像是沈苑的抽屉啊！”高淼说着，拉开了最下面一层的抽屉，里面堆满的东西快要溢出来了。
“嗯。我看是。”万里说道，“这乱的程度和风格，跟她家里如出一辙。”
“哈哈哈，”林英玄笑出了声，“真的是如出一辙。”
这时高淼从抽屉里拿出了一个被压瘪的红色双肩包。她把双肩包放在了桌面上，开始翻看每一个口袋。她从书包前面的兜里翻出了几张团成球的纸，展开一看，却都是路边发放的小广告。
“广告还留着，这不顺手就能扔掉的东西吗？”高淼也忍不住吐槽道。
“刚刚那个柜子，要是沈苑的该有多好。”林英玄一边说一边打开手里的铁盒，“一眼望去清清楚楚，有什么，没有什么。现在，你都不知道自己会发现什么。”
林英玄从铁盒里拿出一个摆件，说道：“这是什么，狗吗？”
万里看了眼，“什么狗啊，这是藏狐。你看见它那眼神没？在嘲笑你呢！”
林英玄摇了摇头，把藏狐的摆件放到了桌子上，继续搜查。
抽屉被一层一层翻看着，几个人都渐渐沉默下来，投入到搜查中。匡平和万里就站在最近的地方观看着。匡平感到了手机震动了下，他看了眼，是何丹的打来电话。
“在忙，怎么了？”匡平走出了休息室，来到了走廊尽头的窗户前，按下了接听键。
“我看完了你发我的邮件，我觉得几点还有疑问的地方。”
匡平拍了下脑袋，他已经把这件事情忘到了九霄云外。明明说好根据案件的资料来汇总现在发现的问题的，结果他自己给忘得一干二净。他回头看了眼休息室的方向，直觉告诉匡平，林英玄也把这事给忘了。
“哪几点？”
“等等，不会只有我一个人认认真真在做这件事吧，他们呢？他们都汇总给你了吗？林英玄和朱平平。”
“他们还没有发给我，估计还没有忙得上这件事。”匡平硬着头皮回答着，并祈祷何丹能够放他们一马。
“我也很忙的好吗？算了，不跟他们计较。我看了你的邮件，确实还有几个问题，朱平平告诉我，已经有嫌疑人了是吗？”
“对，我们正在她工作的地方搜证。”
“首先啊，文印塔案，神秘人是怎么进出天河草原的，她一定是有门禁卡的，怎么得到的呢？第二，苏华山的案子，问题更多，轮椅是从哪里来的呢？还有，死者的手表被动过，神秘人是什么时候来处理手表的事情呢？第三，孙刚的案子，留在现场的血迹，你们已经在检测了对吧，和嫌疑人的。最后，葛安娜的画筒呢？也没有找到，对不对？还有一点，我不太确定，就是郑暮云的案子，神秘人真的来得及在音乐钟打开那么短的时间里，先是费力把陶制娃娃弄下来，再把郑暮云放进去，再杀害吗？这个时间真的来得及吗？如果没有成功怎么办呢？”何丹一条一条列出了自己的疑惑。
“大法医，你太厉害了，幸亏有你！”匡平说道。
何丹在电话那头愣住了，她开始怀疑电话那边是不是匡平本人。
“何丹，你把门禁卡和轮椅的事告诉朱平平，让他去看一下，能不能跟一下，找到沈苑和这些的联系。葛安娜的画筒我们找了，没有。我有事，先挂了，保持联系。”
“好，你们加油。”
匡平挂下电话，找到了护士，在护士的指引下，来到了监控室，他要看一下，周海死的那天，沈苑是什么时候来的医院，她在医院又做了些什么。刚刚他在接电话的时候，发现了走廊的尽头也可以看得见周海遇害的现场，虽然角度不如隔壁那栋楼好，但是，沈苑就可以在这里，她工作的地方，欣赏到她自己的作品，匡平想要看看，沈苑有没有来看过。
负责监控的保安迅速为匡平调取了当天的录像，匡平掏出了手机，翻出了相册，沈苑当天签到的时间是早上七点十四分。
“从七点十四往前看。”匡平说道。
不知盯了屏幕多久，匡平终于在大厅的监控视频中找到了沈苑，他看了眼时间，早上五点二十一。这也太早了，难道案发后她一直在附近徘徊吗？然后熬到了五点多，就直接来了单位？不管什么看，不是她上班的日子，来得这么早，真的奇怪。更何况，现在是冬天。
“切回六楼的监控，有没有对着走廊尽头的，就是旁边是开水间的那头。”
“有，有。”保安熟练地切换了镜头，
“从五点二十开始看。”
“好。”
五点二十，外面天还是黑的。走廊上也基本上没有人，空空荡荡的。大约六点出头的时候，沈苑的身影出现了，她端着杯子走向了开水间，没过多久，走了出来，来到了走廊尽头的窗前。
没错，就是这个地方，她开始欣赏了。
匡平的心里开始窃喜，他感觉自己抓到了沈苑的小辫子，甚至，他感觉自己就在监控视频里，就在沈苑的身后，抓她个正着。
可是匡平心里的窃喜还没有转化成为喜悦，沈苑就端着杯子离开了。
为什么，为什么这么快？一分钟都没有到。难道说，外面还是漆黑一片，什么也看不见，所以她选择离开了吗？
“加速。”匡平说道，他坚信沈苑还会回来。
屏幕上的时间已经跳到了十点半，期间有人来来往往，唯独沈苑没有再出现过。匡平在房间里来回踱步，保安也不敢问他接下来怎么办，只好坐在位置上等他吩咐。
匡平回到了监控前，问道：“这栋楼往上还有几层？”
“这里是六楼，最高十一楼，如果不算天台的话。不过天台也上不去，被锁了。”
“我们看七楼的监控，还是这个时间段，还是这个位置。”
“好。”
匡平的电话又响了起来，他一边盯着屏幕，一边接起了电话。
“喂？”
“匡平，你人呢？哪去了？”林英玄的声音从电话那头响起。
“我在看监控，你们那边怎么样了？”
“基本结束了。不然我们过来找你？”
“好。你们出门往右走，我在监控室等你们。”
“好。”
匡平挂下了电话，屏幕上就出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是她，和刚刚一模一样，端着水杯，走进了七楼的茶水间，然后来到走廊尽头的窗前，站了一分钟不到就离开了，时间是六点四十七。
“然后看八楼的监控吗？”保安问道。
“对，看八楼的。”
这时敲门声响起，林英玄等三人走了进来。
“看什么呢？”林英玄说道，三人放下手里的东西，凑了过来。
“找到了。”保安说道。视频内容和前两段一模一样，时间是七点十三分。
“这不是沈苑吗？她在干嘛？”林英玄问道。
“在这里，窗户前，能看到周海被遇害的那个小巷子。”匡平说道。
“难道，这是周海遇害那天的监控？”高淼问道。
匡平点了点头，“没错，就是那天的。”
“九楼的也找到了。”保安说道，他已经熟练地找到沈苑出现的时间段。
“一样的。”高淼说道。
“对，她从六楼开始，隔一段时间换一层，视频内容都是一模一样的。”匡平说道。
直到沈苑的身影出现在十一楼的监控中，八点三十三。
匡平叹了口气，对保安说道：“麻烦你，这几段监控都拷给我。”他想了想，改口说道：“还是把这几天的监控都拷给我吧。”他把手机递过去，保安看了眼照片上的日期，“可以是可以，需要一点时间。”
“你慢慢弄，我们在这等着。”
“好。”保安说罢开始操作电脑。
匡平叹了口气，把双手插进了裤兜里，站在电脑前看着保安操作着。高淼和万里都找了个座位坐下了，林英玄则站在另一边，盯着电脑的屏幕。
“咕。”林英玄的肚子叫了起来，高淼随之笑出了声。匡平看了眼时间，这才意识到已经到晚上七点半了。
保安倒是开了口：“小伙子，再忍一会啊，还有几分钟就好了。”
林英玄挠了挠头发，说道：“我去喝点水。”说着出了门。
“好了。”保安说道，同时站起了身伸了个懒腰。
“谢谢，辛苦你了。”
“没事。快回去吃饭吧，不然那小伙子怕是要喝水喝饱了。”
“谢谢。我们先走了。”匡平说完，欠身和高淼、万里一起离开了。三人在走廊上遇见了正在往回走的林英玄。
“好了？”
“嗯，我们走吧。”匡平转过身，“对了，万老师，你怎么回去？”
“我跟你们回所里，从那边正好坐公交回家。”
“那正好。不然你就再等我们一会，我们把事情处理一下，晚上一起吃个饭。今天耽误你这么晚。”
“什么耽误不耽误的，这就是我的工作啊，你们不是也饿着肚子到现在吗？不过，吃饭我还是去的，走，走，先回去吧。早结束，早吃饭。”
车子刚刚停好，高淼和万里下了车，匡平伸手按住了林英玄的手，制止了他刚刚要下车的动作。车外的高淼看见了两人并没有下车，万里正想喊他们，被高淼拦住了，她打了个手势告诉两人他们先上去了。
“怎么了吗？”林英玄不解地问道。
“有件事，我想了想，还是要和你确认一下。”
“你说。”林英玄感到了匡平语气中的郑重，也认真了起来。
“程队告诉了我一些事。”匡平侧过身子看着林英玄的脸，只见他一副认命的表情，靠在了椅背上。
“我就知道。哎，我就知道，他可能会和你说。”林英玄直起身子，转身看着匡平说道，“我都承认。那天晚上去出租屋，是程队给我打的电话，让我过去。我不想答应的，这事找朱平平不好吗？但是程队不答应，我后来又忍不住想知道你们秘密调查的情况。而且，当卧底这么刺激的事情我也没做过，所以，我就答应了。”
说完，他摆出了一副视死如归的表情。
“我是想问你，你都告诉了他什么？”
“就是那天晚上的事情啊！我只当了一晚上卧底，你们的秘密联盟不久解散了吗？逸寒人都下落不明了。”
“其他的没有告诉他吗？录音笔的事情呢？还有，我发给你们的邮件，有没有告诉程队？”
林英玄摇了摇头，“没有，真的没有。这样的，程队拜托我就是要汇报你和王逸寒的行动，其他的我一句也没有说过。我的卧底行动真的只有那一晚。”
匡平看着林英玄的脸，他不知道能不能再相信他。
“你相信我，匡平。”
“好，我再相信你一次。”
听到匡平这句话，林英玄瘫坐在副驾驶座上，“我太难了，当卧底太难了，我终于解放了。下次说什么也不能再干这种事了。”
说着，他注意到匡平的表情并没有放松，依旧是刚刚那副严肃的表情。他又回想了一遍刚刚和匡平的对话。
“对了，匡平。我们在调查的这些事，不能让程队知道吗？”林英玄小心翼翼地问着。
匡平摇了摇头，看向车外，“我不知道。”
他沉默了一会，说道，“我不知道，神秘人的案子发生以来，我还能相信谁。每个我觉得可以信赖的人，都有自己的计划，把我排除在外的计划。到头来，我才是一直被排除在外的人，只有需要我的时候，他们才会告诉我。”他转过身看着林英玄，“那个时候，我才知道我有多蠢。”
林英玄有些害怕了，他伸手握住了匡平的肩膀，想要安慰他，却一句话也说不出口。
因为，他觉得自己没有资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