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兰心里一热，白天周念来吐的那通埋怨，唯有一句未生儿子，也是玉兰心里的隐衷。她想到两个乖巧可爱的女儿，心中到底还是一阵骄傲，这样的福气，有一份已经知足了，偏偏她还摊上两份，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

可到底没给文远留下后来，薛家文远这一支子嗣单薄，要是没有男孩，薛四爷的这一脉恐怕就要断了。

玉兰有些忧心起来。想到婆婆虽然从未在此事上说过什么，可想到历次小产时婆婆脸上难掩的失望之色，还有这些到处搜罗方子来的补身汤药，只怕婆婆虽然未说，心里却仍是盼孙子盼的紧。

玉兰想到这里长叹一口气，眼睛瞥向身旁比肩的丈夫。

文远呢？他是怎么想的？他会怪我没能生下一个男孩吗？

玉兰这样想着，忧从中来，眉头不自觉的微微蹙了起来，偏头望向丈夫的脸，希望能够从丈夫的脸上看出些什么来。

文远的手里还是摇着扇子，思绪却飘得远了。他脑子里一会是自己和玉兰结婚三年，刚刚得知玉兰有孕的时候，自己开心得快要疯了，将玉兰放在背上绕着院子里的两棵树跑了一圈又一圈，直到被四奶奶看见，连忙叫他们停了下来。一会又是些遥远的想象，想象年轻时的母亲和逝去多年，样貌都有些模糊的父亲，那时候自己还在母亲肚子里，母亲挺着七八个月的肚子，手里牵着大哥，进到屋子里头，父亲正半倚着抽烟，母亲赶上前，伸手便将父亲的烟夺了，扔在一旁，父亲叫嚷着起身，和母亲大吵了一架……

文远感到自己不能再想下去了，将精神收回来，眼角瞥到玉兰在盯着自己，好像已经盯了好一会，有些诧异地转过头，手里的扇子不留神猛落了两下，扇底的一阵风搅起了些炉灰来，呛得他也咳了起来。

玉兰忙伸右手去拍他的后背，左手却将蒲扇又从文远的手里抽了过来。

文远真是好一阵咳嗽，整个脑袋里天翻地覆地搅动着，此时却好像突然明白了妻子的所思所想，止住咳后，文远伸手便压住了蒲扇，然后起身掀开了锅盖，望着那一锅半沸的墨色汤药缓缓说道：“这是给你养身的药。”顿了顿又接着道：“但若是太难喝，以后便别喝了。”

玉兰乍还有些理不清文远的意思来，怔忪了片刻，心里才明白过来。玉兰的视线从丈夫在油灯下映的略显红润的脸上移到锅里又苦又重的黑色汤药里，汤药仍是半沸着，锅边已隐隐有了些水泡，想来也快滚热了。

玉兰抬起头望向窗外，仿佛外头这将风欲雨夜晚，也多了丝丝暖意。玉兰心里正感动着，转念又想到为自己寻方问药的婆婆，开口问道：“那娘呢？”

文远灭了灶火，又吹熄了点着的油灯，牵起玉兰的手，拉着她一边往外走去一边说道：“我去说，娘会体谅我们的。夜深了。”

文远推开了厨房的两扇木门，牵着文远往二门里走去。

身后厨房的两扇木门忘了被合好，浓密的乌云终于遮不住明朗的月亮，柔和的月光从门缝里照进来，正洒在那锅仍有余温的药汤里。

CD四月，气候多变，夜晚多雨。

雨水打在二层小楼的屋顶上，顺着屋檐流下，如柱的雨泽砸在厨房的屋顶上，发出细碎的响声。

睡梦中的薛湘，抱着李姨娘做的那个布娃娃，好像又回到了双泉，好像又从未离开过家，她看见怀抱着辰淞的李姨娘在对她笑，叫她过来抱抱辰淞，她迟疑着走过去，接过辰淞，薛潇拿着一个拨浪鼓凑过来逗弄，辰淞伸出手来去抓，抓不到，却对着她笑。薛湘欣喜地抬头去找李姨娘，却只看见李姨娘变成了母亲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