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先说好，这事不是我的祸，我家老爷子定的，要找麻烦找他去。”
底下的人抬头瞟了他一眼，又低下头，说得倒轻巧，老爷子？谁不知道老爷子十几年前就驾鹤西去了，这时候找谁去？
不过，大家都有着自己的小算盘，要说这事，在贺家也不是什么秘密，凡是贺家子弟几乎都知道有这样一个婚约，待到那个女子十六的时候就必须要一个贺家男儿去迎娶她，而且贺家的男子其实还没有什么选择权，如果那女子不同意远嫁，男子还必须入赘。
所以这样苛刻的条件，对于哪一个心里有着雄心抱负的男儿来说都是最下策的。
也不是没有小伙子曾感兴趣过，不过后来派人一打听，听过渝州城展二小姐的威名，就再也没有其他想法了。
虽说容颜不代表全部，但也不能什么都没有不是。就凭城内老百姓一提到二小姐就色变的样子，这女子也是娶不得的。
“族长，你说的倒轻巧，那你自己咋不去娶啊？”
底下的贺家嫡系子弟贺风，终于受不了这样的缄默，呛了贺雄一声，不过这话倒也让那些老者们有了不同的考量，眼神都不同程度的变化了一下。
贺雄早想到了这层关系了，所以也只是勾起一抹恶劣的笑容，盯着贺风不言语。
他贺雄自老爷子走后就接任家主位置，可以这样说，他接任了多少年，底下的人就不服了多少年，这十几年来倒也从来没有放弃过，只是一直被武力镇压而已。
这么一个好机会，他们会放弃才有鬼了。
更何况他贺雄今年也才三十出头，虽说曾有过一个妻子，却已经亡故，续弦倒也说得过去。
不过这些，他可不愿意！
“贺风，你说你哥我这么多年，一直念着雪儿她娘亲，怎么好让我再去祸害其他人呢？”
突然的，贺雄拿手捧着胸口，脸上一片痛苦，那相思与悲痛相交的样子，足以欺骗任何一个不了解他的人。
不过贺家这些人遭他荼毒多年，还能不清楚他玩什么把戏，只是不想拆穿罢了。
毕竟贺雄也确实没那份心思，他不想做的事情谁也不能逼迫他。
老者们的眼神在波动之后回归平静，刚才那一瞬间还以为看到了一丝曙光，转眼又让人拍土里了......还是回去侍弄自己那些花花草草实在一点儿......
贺雄也不想绕弯子了，把手往桌子上一拍道：“今天，就是为了这事儿，咱们必须得解决了，老爷子留下的遗命，谁也不能违背。”
说着，环视了底下的人一圈，忽略掉那些长老们，说着：“就今儿，你们必须给我找出一个人来，人家姑娘今年冬天就十六，拖不起了。”
“说！有没有人自愿去的？”
这话纯属废话，要是有自愿的还用得着这样威逼利诱嘛，所有人都撇了撇嘴角，默契一致的选择不开口。
这时候谁要是答应下来谁就是傻子。
其实贺雄也头疼，这个约定他也是不当回事的，但这么多双眼睛看着，如果不办肯定会被说教一番，要是办不好同样没有好果子吃，作为一个家主可真不容易啊！
屋子里又是一片寂静，这时候有一根针掉在地上可能都会被听出来。
不过也正因为这样，机械运行的声音才那样鲜明而引人注目。
书房的门被缓缓的打开，出现在门口的，是一名男子。
他看起来很弱，或许不是指身量，而是整个人透出来的气质，仿若独有一股病弱之气环绕在他的身旁，不良于行，代步的轮椅精巧无比。
他的脸色透着苍白，嘴角笑容疏朗，如明月一般的风貌，让所有人都不由自主屏息，不想冲撞了这一份淡然。
“大哥，你们在谈论什么？”
在略微巡视了一番之后，他开了口，声音略微沙哑，却也有着别样的滋味。
所有人因为这一句话回过神来，目光全部落到他的身上，但意味却不一。有的眼里透着窃喜，而有的却是惋惜，如果他不出现在这儿，这把火或许还不会烧到他身上，但既然出现了，也是逃不开了的......
贺雄看着出现在门口的弟弟，眼里一瞬间闪过惶恐，完蛋了，这时候正愁没人，自家老弟这样一搅和，这事怕是.....
果然，在静默了一会儿之后，就有人开了口：“家主，既然大家都不愿意，何不问问四公子？”
一有人发声，其他人纷纷附和，反正这事不要摊他们头上就行，这其他的，他们也顾不上了。
贺四听着这些话，疑惑的眼神转向自家大哥，他今日才从师父那儿回来，也有两年没回家了，为什么一回来他们谈论这些他都听不懂了.....
嘴角抽了抽，贺雄尽量保持着平静，私心来说，他也不想自家弟弟去趟这一趟浑水，不过表面工程还是要做的。
清了清嗓子，贺雄说道：“老太爷十二年前定下的婚约，要到日子了，在讨论人选，你......有意愿吗？”
贺雄很清楚自家弟弟的性子，这样贸贸然的问他，他肯定会认为是儿戏，不会答应的，虽说性子一向好，却也不会随性到那种地步。
不过令他没想到的是，贺四在听到这一句话之后，脸色立马变了变，有惊诧，更多的却是不知名情绪，仿佛在意料之中，又仿佛有点意料之外。
所有人的眼睛都盯着贺四，他的容貌甚是耀眼，但这时候嘴里的回答更关键。
无奈的叹了一口气，贺四垂下了眼睑，回答的声音很轻微，却像大锤一样，一点一点的砸在贺雄心里。
“好吧......我去吧.....”
所有人都有点不敢置信，本来其实是很渺茫的发问，竟然就这样......实现了？
被贺雄赶出书房的时候，大伙儿还有点晕眩，还以为今天是有一场恶仗要打，没想到就这样解决了?
不过，滋味还不错......
迅速把书房门关上，贺雄坐到贺四对面，脸上一副隐忍之色。
贺四看不得自家大哥这样的表情，脸上倒不显，依旧是那副清风朗月的样子。
贺雄一把拉住自家弟弟的手，眼里似有泪：“弟弟，没想到为你哥哥我，你竟然牺牲到如此地步，叫我情何以堪啊。”
说完还虚抬手擦了一下根本就不存在的眼泪。
贺四依旧笑着，从自家大哥手里使劲儿抽回自己的手，贺雄这般抽风，发作是常有的事，习惯了就好。
“大哥，我其实不是为你。”
操纵着轮椅，使自己远离贺雄几步之后，贺四才接口：“这次我回来的时候，师父告诉我说，这次回来，如果有人要给我谈论亲事，叫我千万不要拒绝，这是一辈子的机缘。”
说完，让自己往门口滑去，临到出门的时候，略略回过头，说着：“还有，大哥你的演技越来越差了......”
贺四抬了抬手，守在门边的归砚上前，推着贺四往他自己的院子里走去。
身后的贺雄，看着自家弟弟的背影，收起脸上的嬉闹之色，眼底的情绪越加浓厚，机缘吗？
把自己丢进椅子里，贺雄也不知道把这件事情落贺四头上，究竟是好是坏。
走一步看一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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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边，贺家的闹剧才落下帷幕。
展家的商议却早已结束，或者说还没开始就被扼杀在摇篮里了。
展颜连爹爹的书房都没进成，只收到夹在门边的一封书信，上面写道：婚约的事情你自己做主，但不得盲目的拒绝，你爹我这段日子找你娘去了，你自己好好掂量掂量吧，勿念。
展颜无语，虽说老爹一向不靠谱，这次还真是......让人不知道怎么说才好.....
不过一想到他是去陪自家娘亲的，展颜的心也不由自主柔软起来，爹爹很爱娘亲，很爱很爱，她知道。
那么婚约的事情，就这样吧!
顺其自然就好，毕竟以后的事情，谁知道呢？
展颜很淡然的放下，而那边的贺四，坐在桌案前，看着拿到手的资料，嘴角紧紧的抿着，面色看不出是好是坏，只是眼底的阴霾，重的仿佛欲摧城的黑云。
烛火幽微，爆出一声轻微的声响，然后就重归于平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