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啊好啊!”黎诗高兴得像只欢快的小鸟,差点蹦了起来。
“白马嘶风三十辔,朱门秉烛一千家,走起!”忠尧激动地说罢,也故意跟着跑了起来。
“忠尧哥哥,你等等我!你跑什么跑呀,你又没有参加殿试,干嘛那么激动……”黎诗在后面急得大呼道。
“入乡随俗嘛,赶紧的!你再不来,不等你了哟!”
“讨厌!不等人家!”黎诗樱桃小嘴微微翘起,嘟囔着说了一句,随后高声应道,“我来啦!”也屁颠屁颠地跟着跑了上去。
二人跟随着人流,不久即至礼部南院。
宋时因承袭唐制,通常为南院放榜,张榜墙乃为南院东墙,即贡院东墙。
贡院东墙为别筑一堵之墙,高约丈余,外有壖run垣,青砖灰色。前面再加了一道矮墙,用带刺儿的篱笆围了起来,凡来观榜者,只能远观,不能近看。
所谓“金榜”,乃由数张横宽竖窄的金黄纸书就,从右至左,以黑墨竖排手写,张贴得整整齐齐。最右边是“榜头”,四张窄黄纸粘在一张大黄纸上,用较淡的墨水书写着“礼部贡院”四个大字。榜头往左第一列,书写状元姓名状元往左是榜眼,榜眼再左是探花,探花再左则是其他进士的名次、姓名。
彼时,榜前聚集了一大堆人,挤得水泄不通。
而一旁的贡院门口放置着荆棘篱笆,以防落第者入内滋事。
前来观榜的一个个考生及其家人伸长了脖子,个子矮小一些的,有人垫着脚尖,甚至有人搬来了小木凳,径直站了上去,人人神色肃穆,眉头紧皱,目不转睛地在榜上仔细搜寻着自己或家人的名字。
忽然,有人高声欢呼,喜极而泣:“中了,中了!三甲第七,三甲第七,我中了!我中了!我中啦!哈哈哈!”
这时,另一人也欣喜若狂,高兴得手舞足蹈:“老天开眼了,老天开眼了!我也中了!二甲,二甲第九!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一个年逾七旬的古稀老人,须发皆白,用颤颤巍巍的手擦了擦自己眼角的泪水,口中喃喃道:“韩南劳,二甲第五……老夫也中了进士,终于中了,呜呜呜。前日秀才,今日官人,不及第不成家,爹,孩儿总算可以为韩家延续香火了!四十年前三十三,读尽文书一百担,老来方得一青衫……”老人哽咽着感慨万千,却已泣不成声。
与此形成鲜明对比的是,人群中更多的是落榜后的考生,他们的心情五味杂陈,连看数遍金榜找不见自己的名字,眼神由期待、憧憬渐渐变得黯淡而失意,最后只得摇头叹息落寞离去,或归家抱头痛哭,或去酒肆放浪形骸,借酒浇愁。
更有落榜者情绪激动,愤怒不已,试图冲至榜下,撕毁榜文,幸亏被周围的人拦阻劝止。
有人劝道:“你图一时之快,撕毁金榜,要受罚不说,这也没什么用啊!金榜又不是只贴在贡院门口,除了贡院,其他各大城门口也必定张贴了的。”
又一人苦口婆心说道:“是啊,就是你撕下所有固定张贴的金榜,还有送达到家的金花帖子呢!此外,唐时放榜后,有进士登科录,并写及第人姓名及所试诗赋题目,逐年编次至本朝,官府亦编撰有进士小录,由礼部刊刻,缀行期集,列叙名氏、乡贯、三代之类书之,乃颁在朝群臣及诸进士以布于天下,可谓人手一份,这你如何能销毁?”
又一落第考生颔首道:“他说的没错,进士为士林华选,四方观听,希其风采,每岁得第之人,不浃辰而周闻天下。十二日之内,新科及第的进士们就已经名闻天下了。还是那句老话,书中自有颜如玉,书中自有黄金屋,勿要去艳羡他人了,还是奋起直追吧!”
话虽如此,那些殿试落第的考生郁郁寡欢,仍旧对欢呼雀跃的新科进士,投去无比艳羡的目光。
黎诗环顾四下,注意到附近有不少青壮大汉,衣着不一,或三五成头接耳,或不时暗暗交换眼神,传递信息。
“忠尧哥哥,周围怎么有许多身份不明的壮汉,这些人都是来干嘛的?”黎诗警惕地问道。
忠尧往左右瞥了一眼,笑着说道:“他们呀,多半是来抢人的。”
“抢人?抢什么人?这光天化日之下还能强抢民女?”黎诗吃了一惊,不知不觉瞪大了眼睛,那神情着实可爱,有些不可思议,有些义愤填膺。
忠尧忍不住伸手刮了一下她的鼻梁,无奈地叹了口气,笑了笑:“唉,我的傻诗诗,包子铺里人家谈论的话你怎么转眼就忘了个一干二净?”
“什么意思?”黎诗愣了愣,一本正经地问道。看来,那些食客的谈话她是真的没有放在心上,就这么一会儿功夫,已经忘记得干干净净了。或者说,她只是听过就“过”了,压根儿没有留意其中的细节。
忠尧见状,只得耐心解释道:“你呀,这回听好了。那些大汉来此,可不是来抢姑娘的,而多半都是来榜下抢科举及第的进士、官人的!”
“抢他们做什么?他们不都已经是进士了吗?朝廷未来的大员、栋梁之才,还有人敢抢他们?他们上京赶考,莫非是带了不少钱财?”
“这位女侠,敢情前面吃饭的时候,旁人的议论你一个字都没听进去啊!”忠尧一拍脑门惊呼起来。
他哪里知道,黎诗那时是真的没有听进去,因为她的大部分注意力都放在了忠尧身上。那时,她一边吃着早饭,却一边默默凝睇着忠尧。不知为何,她发觉今日的忠尧神采焕发,精神奕奕,有种说不出的感觉,总之,若春风拂面,特别耐看。
情人眼里出西施,瞧着瞧着,她心里就乐开了花,如同灌了蜜似的。也许,这便是传说中的为情所痴?
黎诗似乎现在又犯花痴了,她注视着忠尧,眨了眨眼,对他刚才说的话却没有反应,也丝毫没有准备回应的意思。
忠尧察觉到了异样,愣了愣,问道:“你……这么看着我做什么?”
黎诗忽然咯咯一笑,用手轻轻拍了一下忠尧的肩膀:“真好看!”她瞥了一眼不远处的一些青衣大汉,意味深长地笑了笑,说道:“我可不能让别人把你抢走了!”
忠尧怔怔望了黎诗一眼,心头涌起一股暖流和感动,却顺着她的话安慰道:“放心吧,人家看不上我,他们都是来榜下捉婿的,每成功捉到一个女婿,那回去的赏金可丰厚了!”
“哦,原来,这就是所谓的榜下捉婿啊。”黎诗喃喃道,点了点头。
“好戏年年有,今日特别多,就等着看好戏吧!”忠尧笑道。
话音甫落,一个年逾五十的考生忽然欣喜狂笑,朝四周声嘶力竭地大叫起来:“我中了四甲,四甲!寒窗苦读三十载,一朝登第,我终于考中了进士!娘,娘!你在天之灵听见了吗?你的儿子终于考中了进士!光耀了我戚家门楣!娘”说罢,在众人惊异的目光中,他捶胸顿足,嚎啕大哭,扑通一下跪在了地上,胸中多年来的积郁如洪水般宣泄而出。
“李云卿,高中一甲,探花,探花!竟然是探花!我哥哥是探花郎!”一个小厮惊喜万分,兴奋地大叫着,转身就跑,却没留意地面,刚跑出几步就扑通一声,一跤摔在了地上。可他不顾疼痛,从地上一翻而起,一路快步如风,疾奔而去,情绪激动地大喊着:“我哥哥是新科探花郎!我哥哥是新科探花郎!我哥哥金榜题名,是新科探花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