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书人是被蒙着眼带进院中的。

那引他来的人摘了覆在他眼上的绸缎，恭敬道：“先生，您请。”

诚惶诚恐慌乱地作揖，说书人看着乌黑一片的院子，慌乱地问：“爷，圣上在哪儿？”

“这儿便是圣上住的地方。”，那人显然习惯了这黑暗，抬手道：“您请进。”

屋中一扇屏风，屏风上一片孤山，说书人战战兢兢跪伏在地，却听楚皇语气随和，道：“听说你故事讲得好，给我讲讲那轻眉承兰的故事吧。”

“这十几年前啊，有位兰公子……”

说书人的声音响起来，楚皇便看着屋中那张女子的画卷，痴痴地笑了。画中人容貌清丽，伏案写字，只是不看他……

镜中的女子有一副姣好容貌。一双远山眉，一对含情目，如出水芙蓉，惹令人疼惜。

侍女若云挑了一支带着碧玉流苏的银制樱花，别在穆轻眉鬓边，将她的一头青丝梳顺，满意道：“殿下，该换衣裳了。”。

“先等等。”，宁华公主其人，时刻带着角度适宜的微笑，合乎理法，却看着冷淡，此时正眉眼弯弯吩咐：“别让人进来。”

坐在一旁的太子良媛楚朝歌，不由紧握双拳，咬牙压抑着心底的恐慌与不安，紧紧盯着穆轻眉手中的信。

端坐着拆开信，在读完第一句时，穆轻眉便忍不住微扬眉毛，笑得柔和亲切，神色随意念起来：“公主入太子府首日，府中仆从皆极敬畏，管家携账目、文书面见；此后几日，于太子府中来去自如，出入太子书房无一人阻拦；多次暗中出府，不知其所踪……”，她读了几行懒得再看，似乎是看到有趣可笑的东西，掩唇笑出声，随手举着信放在烛火上，气定神闲地看着它烧尽。

那双含着春水般的眼倏忽冷下来，带着蔑视，悠悠然嗤笑穆轻眉：“整个太子府，胆敢窥视者，都成了乱葬岗的孤魂……怎么，良媛也活的不耐烦了？”，这带着调笑的语气，却轻易让楚朝歌的身子冷下来。

不等楚朝歌回应，穆轻眉继续道：“既然你调查本宫，本宫便该礼尚往来。嫂嫂说，没错吧？”

楚朝歌的心因为惧怕跳得不成样子，一双眼睛竭力地大睁着，仿若这样就可以让自己免于落泪。可她紊乱的呼吸与瑟瑟发抖的身躯早已暴露了内心的想法，深嵌入手心的指甲更是刺痛着每一根绷紧了的神经。

在她安坐的座椅旁，是个蜷缩成一团，浑身是血的侍女，如今一动不动，仿若已经断了气。唯独那双呆滞得没有半分神采的眼睛仍旧死死盯着楚朝歌，像是无间地狱而来的索命修罗。

然而，坐在他们主仆对面的穆轻眉，那个一身清丽衣衫，扮相楚楚动人的宁华公主，只是轻蔑地笑笑，反倒开始百无聊赖拨弄首饰匣子，将各式各样的簪花一件一件拿起来，饶有兴趣地细细端详，又不屑一顾地扔回去。

仅是穆轻眉一个眼神，若云便明白了她的意思，从怀中取出张纸，展开念起来。语调平淡得令人枯燥厌烦，内容却让楚朝歌瞬间方寸大乱——这其中罗列了楚朝歌族中众人生平经历，详细程度令人心惊。

在嫁到太子府前，皇后明明给她换了个身份的……可为什么，连这些都没能躲过穆轻眉的眼去？

最后的堡垒垮塌，楚朝歌的身体一寸寸凉下来，盯着仍旧托腮玩弄首饰的穆轻眉，眼神里仿佛要沁出血来：“殿下既然查出来了，就该知道我一家老少的性命都在皇后手里握着！说到底，你与皇后有何区别？尔等待我，如待浮萍！可用时捡拾，无用便丢弃！我这条命，向来由不得自己！”

她终于落下泪来，对这些当权者只有说不尽的恨意，一字一句道：“你放心，我会吞金自杀，但你也该知道，我母家即使落魄，也是世家贵族，你若动了他们，只会招来祸患！”

听到这话，穆轻眉拿着金首饰的手忍不住一顿，反倒打起几分兴致，笑了，那笑声悦耳动听，如同单纯少女的欢闹：“看来嫂嫂还是在意娘家一大家子的。那这样吧，你死的那日，让你祖宗老小陪你一起入黄泉，免得你孤零零一人，如何？”

楚朝歌愣住，瞪着眼看向穆轻眉，知道自己被她带进了坑里，迟疑地问：“你究竟是何打算？”

在这种情况还想和自己讨价还价，穆轻眉倒有些佩服起楚朝歌的胆量：“皇后派来的暗探，嫂嫂却把她安排进小厨房，想来也是不想受皇后掣肘，既然如此，我们帮你除了这个侍女，嫂嫂觉得怎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