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沉默了片刻,才道:“小江。”
少年听见他说话,弯起了那双漂亮的凤眼。
那一夜,少年没有嫌弃他脏,而是和他睡在同一个床上,盖着同一个铺盖。
屋顶漏下的月光照亮了少年干净白皙的脸,而他则悄咪咪地睁开眼睛,默默感慨少年长长的睫毛。
“你还不睡吗?”
少年笑着问他,那双凤眼里分明盛着月光,亮晶晶的,像是小时候见过的星光。
他有些害羞地垂下目光,觉得自己的目光好似玷污了面前的美好。
“睡了睡了。”他闭上双眼,心里却怎么也平静不下来。
少年说不忍心看他一人流浪于世间,于是收留了他,两人从此相依为命。
他第一次穿上了新的衣服,新的鞋子,有了新宅子,有了仆人,有了自己的房间。
少年教他识字写字,教他读书,给他讲故事......
太多太多了。
有一日,楼轻涯正在写字,上面是一个大大的婧字。
他就是这么胆怯的一个人,不敢问他从哪里来,又到哪里去,喜欢什么人,讨厌什么人,来到那座破庙是为了什么.......
他统统都不敢问,怕问了楼轻涯会嫌他烦,怕他得到这一切后,又被人弃如敝屣,像以前一样,流浪于世间。
但是看到少年这么认真地写着这个字的时候,他破天荒地发问了:“轻涯,这个字怎么念?”
楼轻涯的神色一敛,随后认真地教他:“这个字叫做婧。不如过来写一遍,还记得我怎么教你的?”
他懵懂地点了点头,随后楼轻涯将他的手握住,仔仔细细地写下了一个婧字。
“我的姐姐叫楼婧。”楼轻涯突兀地说出这句话,言语之间带着一丝化不开的愁绪。
“她对你很重要吗?”他有些害怕地问道。
“她是这个世上,对我最好的人,也是我最亏欠的人。”楼轻涯缓缓道,眼底尽是遗憾。
但是谁在乎那个字叫做什么,从始至终,他在乎的从来只是让楼轻涯能多关心他一点。
他只好用加倍的好,去换取少年对他的好,直到有一日......
“有一日,我出门买东西,却被人在巷子里打昏,他们威胁楼轻涯,每迟到一刻钟,就砍下我的一个肢体,四肢砍完后,就砍下我的头颅。”
那日,他被人关在一个陌生的方阵里,因被蒙住了双眼而恐惧颤抖。
“迟到一刻钟。”
有个阴沉的声音刚落下,他的右腿被人一刀砍断。
“啊啊啊啊啊啊!”他几乎撕破了喉咙,那疼痛从四肢百骸涌来,蔓延开来的血液几近要淹没他。
他从未如此怨恨一个人,却也因此而对少年的到来而无比期待,这种快感和痛苦一并存在,让他心头一颤。
“两刻钟也到了。”
又是那个声音,这次那人熟练了些,手起刀落,砍的很利落。
当少年匆匆赶到的时候,眼前是这样一幅画面:一位穿着白袍的小孩被人遮住了双眼地绑在一个空地中央,他空空的裤腿和氤氲弥漫的血气仿佛在控诉他之前受到的非人痛苦。
“你不是想救他么?动用你的术法,也许还能挽留一下他的性命。”
少年毫不犹豫地将空地上额头冷汗涔涔,几近晕厥的孩子抱起来,阵法缓缓启动,将他压制地忍不住吐出一口鲜血。
“这里有阵法,小心......”小孩虚弱地看着他,眼底没有一丝埋怨,反倒是充满了担忧。
“对不起,我来迟了。”少年温柔道,语气却染上了一丝哭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