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娘压低了声音,咬牙切齿道。
她纵横欢场这么多年,见惯了虚张声势,岂会怕了两句空无一用的威胁。
“别这么死板嘛”。
墨言悄悄将银票塞进她的袖子,“你好生放我们走,便什么事情都没有。
不然,若是吵嚷起来,说你逼良为娼。那你这锦绣苑的名声,还要不要了?
我来接人,家里人可是知道的。官府的路,他们也熟。若是我没有按时回去,那他们,自然知道该去哪。”
大晋最重礼法,对于秦楼楚馆,本就重税重法。
若是传扬出她锦绣苑里做逼良为娼的不正经生意,只怕她得倾家荡产,牢底坐穿。
“你!好你个小丫头!”
素娘一气之下,一巴掌就扇了过去。
墨言急忙偏头躲避,长长的指甲划过她脸上的面纱,直接将面纱给勾下了半边。
“啊!你是,你是,墨家大小姐!你不是远嫁和亲了吗?怎么会,怎么会在京都?”
素娘一时间愣住了,又仿佛明白了什么,紧紧的捂住了嘴巴。
遭了,面纱!
墨言慌忙弯下腰,捡起面纱手忙脚乱的戴上。
可她的样子,已然暴露于人前,这是不争的事实。
和亲?远嫁?这个女的在说什么?
墨言一愣。他和父亲总是让她带着面纱出府,虽说她不明白为什么,可依旧照做。
如今看着众人诧异的目光,直觉不是个好兆头。
身后的侍卫不再隐藏,现身拦住上前的打手,一路护着她们迅速回府。
“阿言,对不起啊。都是我不好,要是我没有回来的太晚”。
“好啦”。墨言安慰的拍了拍宁的肩膀。
“这件事跟你没有关系的,你无需自责的”。
“真的?”“真的”。
泪眼婆娑的宁抽了抽鼻子,“可是,可是她看到了你的样子啊。你,会不会,会不会有什么麻烦啊?”
“应该,不会吧”。
他们只说,身为大家闺秀,要知礼守礼,不应外出露面。也没说,被人看见了会怎么样啊。
不过是一次不小心而已,“应该,应该没什么的吧”。
墨言点了点头,像在安慰宁,又像在安慰自己。
不过短短一夜,墨家大小姐墨言现身于锦绣苑的事情,传遍朝野。
她为什么没有在大月氏?为什么回来?
为什么回到大晋,尤其是在两国对垒的紧要关头?
一切的一切,接连猜测不断。
津津乐道又闲来无事的人们,将墨府,围的是水泄不通。
墨言的心,也跟着七上八下。虽然跟父亲解释过了,说是没事,可心里仍旧惦记着。
一连几天都在猜测,是不是因为她的外出,而做错了什么。
“朝朝”,叶欢单手越过窗棂,看着小姑娘迷茫的神色,伸手在她面前挥了挥。
“嗯?你来啦?”
墨言似乎已经习惯了这样安静的生活,也习惯了月光下,翻窗而入的少年。
银白的月亮洒向室内,满室清辉。
“今日,过得还好吗?”
“好啊。画了一幅画,跟父亲学做了两道菜,又试了试新做的琴。你呢”。
墨言低下头,仔细的掰着手指数着事情,努力压下惹事的心虚。
“我啊,不过是处理了些朝中的琐事罢了”。
叶欢看着小姑娘清澈的双眼,到嘴边的话不知从何说起。抿了抿嘴唇,半响,开了口。
“朝朝,最近的事,你便是不太清楚,多少也该有所耳闻了。那我,也就不瞒着你了”。
“嗯,什么意思?”
“朝朝你上次问我,我能不能娶你的时候,我没有回应。呵,很生气吧?”
“哪有”,小姑娘歪了歪头,视线飘忽不定,就是不肯看他。
“那朝朝你知道,是为什么吗?”
“因为,你是皇帝?”
“你呀,那怎么可能”。
叶欢盯着小姑娘清秀的面容,一板一眼的说着,努力让事情听起来,不那么难以接受。
“因为朝朝之前,嫁过人了”。
“嫁过人了?怎么会”。
墨言吓了一跳,猛地转头,结结巴巴的问道。
心里,有一丝凉意慢慢渗透进去,凉的,有些痛。
她不是没有替他想过好多好多开脱的可能,想他是帝王不能随意娶亲,想他百般有苦难言。
甚至想是不是因为他身患重病而不愿意拖累她,却没想到,是因为她的原因。
竟然,真是她的原因。
“你病了,不记得前事了,这不怪你。
嗯,简单来说吧。那个时候,你我因为一些误会分开了。你一气之下嫁了人,待我回来时你已经走了。
因为他待你不好,所以我将你,从他大月氏给带回来”。
叶欢三两句,轻描淡写的说道。
怪不得,那天街上的人会那么说她,看见她像是什么稀罕物件一样。
小姑娘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
“所以,你是怕我这嫁过人的女子与你这皇帝的婚事,嗯,会给你蒙羞吗?”
“朝朝!”
叶欢猛地拉住她的手,强迫她看过来,眼神里,是从未有过的郑重。
“说什么呢!能得朝朝,是我之幸。
你知道的,那些人只知道怪罪,又哪里分什么对错?
我只是不想,让你被安上祸国妖妃的罪名”。
叶欢说着,轻轻的掏出小瓷瓶,放在小姑娘柔软的掌心。
“如今,关于你的谣言喧嚣尘上,你在这儿的事情,已经是瞒不住了。此事若是愈演愈烈的话,对你,对墨家,都不好。
况且我国与大月氏的战事日益激烈,你多留一日,民众便更加激愤一分。
若是好生待你,未免会说我作为皇帝,处事不公。我初登大宝,民心不稳,定是不成的。
可伤你,我又怎么忍心。所以,朝朝,便为了你的安全,我也不能冒险。
我与太医商议良久,这是假死药,只需一颗,服用便呼吸全无,如同过世。
等过两日,我派人将你带到监狱,到时你吃下假死药便可。只要在众目睽睽之下,将你从监狱里抬出来,届时,在天下人心中,你就已经去世了。
我已经为你重新安排好了身份,到时候,只要趁着选秀的机会将你接进宫。你我,就可以永远在一起了。
如此两全其美,好不好?”
叶欢试图搂住愣神的小姑娘,却未曾想到小姑娘一闪身,他捞了个空。
“假死?在天下人面前死掉?我父母怎么办,你会跟他们讲清楚的对吗。
要是知道我死了,他们会伤心的”。
“当然了”。
叶欢心虚的摸了摸鼻子。过两日,趁墨老头回南边处理商铺事务的时候,正好行动。
“那假死后,我又是谁呢?”
“你还是朝朝啊,这点是不会变的”。
是啊,从此以后,只在宫里哪也去不了的她,便是他的朝朝,是他一个人的朝朝。
多好。
“这方法,真的可行?不会,有什么问题吧?”
墨言仰起头,眼里满是怀疑。
“放心吧,朝朝。你只需要好好配合,我会将剩下的一切都打点好的”。
墨言望向沉默的月亮,点了点头。
心里的怀疑有如破土而出的种子,挣脱喜悦的压制,试探着一点点探出头来。
选秀?就是从一大堆女子中选出一小部分,跟他成亲吗?
那她也只会是他娶的所有女子的其中之一吗?
他不是一直说,她们是两情相悦的吗?
难道,她还要跟她们一起,去讨他的欢心?
这,这怎么可以?
对剩下那些女子来说,也不够公平啊。
脑子里,一团乱麻,越想越乱,捋也捋不清。
哎,有心跟寜说两句,可她最近不知怎么了,总是格外困乏,已经先睡了。
没人聊天的她,只静静的坐下廊下,月亮雾蒙蒙的,看不清,像他一样。
小轩岑寂夜,廊下,月和疏影上东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