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又开始赶她走了,当差的也在催促,便是苏锦依然不肯起身,春雨也不得不努力将她拉了起来,看着在一旁站着的银杏,春雨无奈:“帮忙拉一把姑娘啊。”
银杏反应过来,却依然不知是不是该用力。
姑娘不想离开,因为这次分别定是永别,姑娘哭的那么伤心,显然是想多与夫人待一会儿,夫人虽然口中不停的催促着姑娘快些离开,其实她心中又何尝不想多与自己的女儿待一会儿呢,只是情势不由人,才不得不狠心叫她离开。
春雨拉她离开的时候苏锦哭得撕心裂肺,闻者伤心,听者落泪,别说是母亲,便是大牢中有亲人的犯人,听她这悲痛的哭声,也难免想起自己家中的亲人。
只是她再伤心,也终究被春雨拉着离开了,母亲在身后,被抛得越来越远,她执拗地回着头,却终于连母亲所在的牢房也看不到了,她却还是不肯回头,向着母亲所在的地方,仿佛能看到母亲就倚在门边,看着自己,目送自己离开这大牢一样,偶尔还能听到母亲隐约传来的咳嗽声,能感受到她在努力地压抑自己的声音,便是两人都心知肚明,她的病已经严重到了根本无法挽回的地步,她还是不想叫苏锦在离开的时刻再为自己担心。
大牢大门在身后关上的那一刻,苏锦知道今生,自己与母亲的缘分已经尽了,再也没有相见的可能了。
苏锦滑落在地上,趴在大门上努力向里面看,虽然知道怎么也不可能看到母亲了,但她在门口却迟迟不愿离去,直到哭晕过去,春雨大惊,赶忙过去扶住她。
珠儿是接到长安叫人送来的消息才知道他竟然真的成功了,本来自己对他并未报太大的希望的,所以即便得了长安的承诺,依然在外奔走寻找办法,听到消息的时候珠儿激动坏了,知道长安如今留在了杨家不便出来见他,他不好直接当面道谢,却心中想着,将来定要好好感谢他才行。
当他赶到大牢门口的时候就看到乱成一团的三人,苏锦晕了过去,春雨和银杏正围着她试图叫醒她,看到他过来,两人像是看到了救星一般。
珠儿连忙跳下马车,将人送到马车上,快快赶回赵家,路上又请了大夫,在马车上已经诊脉,说是伤心过度,又加身体本就虚弱,底子弱了些,这才晕倒了,并不是大毛病,想来一会儿就醒了。
听了大夫的话,春雨和银杏才舒了一口气。
只是她们没有想到苏锦醒来后又大病了一场,每日都是昏昏沉沉的,最后竟发展到连下床也为难了,春雨和银杏瞧着她每日毫无精神地躺在床上实在心酸,好好一个活泼的人忽然变成了这样的模样,怎能不叫人心疼惋惜呢。
苏锦就是觉得心中难过,堵得厉害,她想大夫人大概没有说错,她就是命硬,早晚会克死自己身边所有人,从大姐姐开始,然后是端王,之后是柳姐姐,然后是大夫人,现在母亲也要离自己而去了,她身边再也不剩下什么亲人了,除了李玉书,可是他会不会也因为自己出事呢,苏锦害怕极了。
她的病断断续续就是不见好,也说不出什么大毛病,就是精神不济,人也虚弱的厉害,而且吃的也是越来越少,甚至于每日只用几盏茶,什么东西也吃不下去,抵不过春雨的劝,勉强吃两口点心,便要恶心干呕,眼看着整个人明显地瘦下去,春雨银杏都为她担心的很,请了许多大夫来看,也说不出所以然,只说是心病还需心药医,叫她凡事看开一些,春雨和银杏也是时常劝着她,苏锦每每点头,但还是吃不下什么东西。
十天以后,珠儿便接到大牢那里传来的消息,说是苏锦的母亲已经去了。本来大牢里的犯人若是死了也就死了,随便找个地方也就埋了,只是珠儿之后特地去那里找过那两人几趟,银子没少使,好话说尽,总算答应人走的时候给他送个信儿。
当时珠儿就知道她大概没有多少时日了,只是也没有想到会如此快,在苏锦还虚弱的很的时候她就离去了,这样的消息该如何跟她说。
他接到消息后踌躇了许久还是决定先不告诉苏锦,去买了一副好棺材,将人收殓之后抬进了赵家才去告诉苏锦。
他去的时候苏锦与往常一般还是躺在床上,他隔着纱帘看不到苏锦任何表情,只好先叫了春雨出来。
春雨见他冲自己使眼色,看了看又不知在想什么思绪已经飘远的苏锦,悄悄地跟着他走了出去。
珠儿在前面一直走着,一直出了苏锦的小院,来到苏锦母亲的院子,春雨眼尖,一下子便看到了停在堂中的棺材,当即便猜到是怎么回事了。
她转过头来问珠儿:是二夫人吗?
珠儿点头:“今日刚送回来的。”
春雨不说话了,转过头去继续往前走,来到棺材前面实实在在磕了三个响头,站起来看着珠儿苦着脸问:这可怎么跟姑娘说啊?
珠儿只低着头摇头,他若是知道该怎么说,方才就不必特地将她叫出来了。
只是这件事不说显然也是不行,要说,苏锦身体又这样虚弱,只怕经不起这样的折腾和痛苦。
春雨也低着头纠结着,许久才抬起头来说:要说,上次见夫人的时候,姑娘也已经有了准备了,若不是因为心中有了准备,也不会如此伤心,大病一场了,如今告诉姑娘,说不定她也能接受?
最后一句话春雨说的显然底气不足,她瞧着姑娘那样子,怕是不能像自己想的一样好好接受呢。
珠儿显然也并不能确定苏锦能不能好好接受,踌躇着犹豫着,不知该如何告诉她这个消息。
苏锦本来在床上躺着的,却并未睡着,她只是觉得自己连睁开眼睛的力气都没有了,春雨方才小心翼翼地出去了,她知道,自从不能说话了之后,她其他的感官似乎更加敏感了,她听到春雨的衣裙细细索索的声音,听到她的布鞋落在地上的声音,听得出她脚步中的小心,她知道她悄悄走开了,她半睁开眼睛向外看了一眼,门口站着的是珠儿,她又闭上了眼睛,回过头去平躺着想,珠儿叫春雨出去是为了什么呢,为什么要这么小心,是怕自己知道吗,有什么事情是怕自己知道的呢?
她虽然身体虚弱,却依然不能阻止自己胡思乱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