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否定,他心中松了一口气,又稍稍紧张起来,问:“既如此,姓云可好?便唤作云双照。”
他是有私心的,他叫萧云,云字只不过是他的名罢了,如今却做了她的姓。
好在对方答应了,其实不用太费脑筋思考便知道,对方不会拒绝的。
萧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紧张忐忑,但好像又是知道的。
他太了解自己了,所以也很了解云双照的想法,所以他能够看见,云双照内心中的世界是什么模样。
他把对方带回了徯国皇宫,对外宣称是流落在外的长公主萧烟,但根据大师的说法,要换一个名字才能改变气运,不再孤苦,所以如今叫做云双照。
没有人质疑,当然,只要逻辑上没有什么大毛病,不会有人质疑他说的话。
萧云心里真的没想过让对方以别的身份住进后宫吗?想过的,但最后还是选择了发乎情,止乎礼。
他把对方留在了皇宫,住进了没有人居住的后宫。
对外便宣称只有皇宫的正气才可保长公主平安,况且兄妹多年未见,兄长想要补偿,想要多一些照顾和交流,实在再正常不过了。所以根本不会有人去问萧云是何居心的。
他也想过,这样的陪伴,会不会有一天云双照也会从自己的世界里走出来,选择接受他。是的,他看得出来,云双照的心里,已经住了另外一个人。但他也知道,对方的这种等待,最后会被时间消磨掉的,他只是需要时间罢了。
只是他从来没说过这些想法,面对云双照,也只是以礼相待。
但他明白,云双照是看得出来的,却也只是将错就错,绝口不提。
萧云一年中至少有一半的时间都在外面,但只要回到皇宫,一定会用最多的时间陪伴云双照。而且即使他人不在宫中,也有许多眼线会向他汇报宫中的情况。
他很快就知道,云双照进入长公主这个身份之后,就开始认真学习宫规,处处符合规矩,仪态举止,从不出错。
或许有人会觉得他这么做是扼杀了云双照追寻自由的机会,但萧云却知道,这才是适合对方的生活,因为他自己也是这样的。
如果没有这些规矩,云双照可能更加不适应吧。
他在等云双照,云双照在等另一个人。
这种等待似乎漫长,却也很快就结束了。
沐国皇帝沐晛暗中前来密谈,希望求取徯国长公主,两国联姻,很多事情都是向更大利益发展的。作为徯国的皇帝,萧云不该拒绝,可是他心里又不愿意接受。他知道只要他拒绝,徯国不会有人说他不对,但他自己心里却知道,这样是不对的。
最后改变他心意的,是那件事的发生。
他得知了云双照一直在等的人是沐晛,也知道了,他们已经有了肌肤之亲。
大概在那一瞬间,他明白了什么叫做心如死灰。
他不该抱有期待的,他从一开始,便不该由着自己任性的。
萧云这一辈子,也就任性了这么一次。
却没有一个好结局。
他的等待,结束了。云双照的等待,也结束了。
萧云同意了联姻,因为他知道,那是云双照所期望的。
直到送云双照出嫁那天,他的神色都没有透露出丝毫神伤,他依旧是那个完美的帝王,从不显露喜怒。
他没有给云双照准备任何嫁妆,他也不想要在最后,还要以对方亲人的身份出席。
就这样吧,就像他当初以为的那样,时间会消磨掉云双照的那份等待,只是时间不够。如今,他也依旧可以以为,时间会消磨掉自己的那份感情,而他有足够的时间。
很快,萧云听到了云双照成为太后的消息,再很快,便是怀朱退位,云双照统一六国的事情。
大势所趋了,他也没必要再守着一个徯国了,哪怕他知道,云双照暂时不会攻打徯国,但他真的没有必要再坚持了。
他去了沐国的黑砂关,将徯国的玉玺送了出去,除此之外,没有和云双照再说任何事情。简单的道别后,他便离开了。
云双照派了人来送,他没接受,也没拒绝,就这么走了。
他的运气真的很好,没有走太远,也不过就是千里的路程,便见到了传说中的云渡道长,他顺势拜了对方为师。然后留给了送行者一句话,叫他们全部回去交差了。
那句话是:此行安好,不必挂怀,千里相隔,万望珍重。
不是祝愿,不是告别,而是放下。
萧云在告诉云双照,他放下了。
那些不敢明说的情愫,那些套在身上的枷锁,他都放下了。
事实上,也没什么好坚持的了。
他们都已经不能再任性了。
云渡道长说:“随我学茶吧,你这样的性子,最适合随我学茶。”
萧云淡淡笑开:“是吗?”
云渡道长笑了笑:“历些事情,会比单纯的胚子更适合学茶。我曾经有一个徒弟,年纪很小便跟着我,心性尚欠缺锻炼,直接学茶,只是学个形,或许有些味道,但到底太过易折了。”
萧云不知道对方说的是谁,但是意思他听明白了。
“若我中途放弃了呢?”
听见萧云的问话,云渡道长缓缓地笑了,眉眼间带着洞悉与包容:“我知晓,你已是真正的放下了,何况,你也需要这样一件事情去做。”
萧云没有问题了,像云渡道长这般人物,又怎是他能瞒得过的,又怎是他需要去瞒的?
他掀开衣摆,双膝跪地,叩首道:“弟子萧云,拜过师父。”
从今日起,再没有那个完美到毫无瑕疵的帝王,也没有那个为情所困的失意人,只有云渡道长的一个叫做萧云的新徒弟。
他不再批改奏折,不再忙于奔波,不再落于情殇,每日只需观日月,赏山海,钻研茶道。
当又一袭茶香氤氲开来,充满整个亭楼时,萧云望着亭外的斑驳树影,微暖金阳,突然就记不起,到底是何年何月,曾见到一个人,让自己倾心至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