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丽芳莫名觉得有点羞耻,又有点兴奋,是怎么回事?
殷秀成可只有兴奋。赵丽芳带回家的几本样书,根本不够他用的,他亲自去书店买了三十本,回去送人。
“就连一号首长桌子上,都摆了一本!”殷秀成回家向媳妇儿邀功,“回头首长看了,只要评价一句不错,赵丽芳同志写得不错,你就……”他举起大拇指向赵丽芳示意。
他知道赵丽芳努力写作的初衷是什么,当初就是为了提高自己的声望和影响力,让管嘉林之流不敢对她下手。那,还有比一号首长夸赞更有效的吗?殷秀成可是把整本书都看完了,觉得赵丽芳这个故事既切合时代,又富有真情,艺术水准和主题思想,都属于佳作。一号首长肯定会喜欢的!
果然,一号首长真的点名表扬了赵丽芳的海棠树下的重逢。
海棠树下的重逢原本就在新华书店新书中是畅销第一,被一号首长赞扬之后,各大行政部门、机关企业都纷纷去订购,销量直接飙升。短短一个月,这本书就超过了之前的所有书籍,成了今年销售榜上的头名。
出版社紧急加印,赵丽芳的稿酬也再次提高。
报纸和文学评论期刊上,也开始出现评价讨论海棠树下的重逢的论文。赵丽芳的名字,突然就用这种方式响彻了大江南北,人们提起赵丽芳的时候,称呼从“知名女作家”变成了“著名女作家”。
九月开学前,作协开会的时候,赵丽芳碰见了方黛华。方黛华看着她的眼神十分无奈:“赵丽芳,你这个样子让我怎么追得上啊?”
方黛华加入京城作协的时间比赵丽芳早得多,她还在中学的时候就开始写诗,出版过诗集。还没上大学,就已经加入了作协。赵丽芳开会的时候,方黛华总是会和她坐在一起,仿佛想用这种方式找出赵丽芳写出优秀作品的秘密。
次数多了,赵丽芳跟方黛华也就熟悉起来了。方黛华外表是个御姐,性格也和外表差不多,干练直爽,并不让人讨厌。
“你追我干什么?”赵丽芳跟她开玩笑,“我可是已经结婚的人了,你好歹找个未婚男人去追啊。”
方黛华却沉下了脸:“男人!哼!”
赵丽芳看着她,方黛华也不瞒她:“男人根本靠不住!”
“你也不能一棍子打翻一船人啊。”赵丽芳慢悠悠地说。
开完会,两个人一起走出会场,方黛华才告诉赵丽芳,易杨竟然又回来追求简珍了!他说自己当时只是一时糊涂,犯了很多男人会犯的错,但是他已经知道错了,愿意悔改,继续两人的婚约,请求简珍原谅。
“当初嫌弃简珍幼稚,说童檬聪明机灵,能撑得起大场面,是个商业天才,比简珍更适合他们易家。现在回来了,就说简珍单纯善良,童檬心机深沉,一颗心只想着钱钱钱,根本没有真情,可以做伙伴,不能做夫妻。”
方黛华冷笑:“我就问他,何不东家食西家宿!”
什么好事都想要,什么委屈都不愿意,他怎么想的这么美呢?
因为赵丽芳从一开始就知道这件事,所以方黛华也就没有瞒着她。
赵丽芳心里惊讶,童檬是女主啊,居然会被易杨抛弃?不过按照方黛华所说的话,这个易杨真的不像是女主的真命天子,太渣了啊。
“那简珍怎么说?”
“还能怎么说?直接一盆水从楼上倒下去,把在楼下深情痛悔的易杨浇了个透。”倒是简珍的父母,平时看起来倒是挺喜欢简珍的,这会儿却在劝简珍慎重考虑,说浪子回头金不换,在外面玩够了的男人,其实比那些什么都没见过的单纯男人更可靠。因为他已经不会再被外面的花花草草再吸引了……
赵丽芳对这个理论表示,槽多无口。感情这种东西太复杂了,没有什么固定不变的真理,只能说是看人。
“易杨他们不是去鹏城了吗?”赵丽芳想起了何玲玲的情报,“据说童檬请了很长时间的假?”
方黛华还真的知道:“是啊。易杨说,他们在鹏城因为投资发生了矛盾,结果童檬一意孤行,他怎么劝都不听。一个女人,把做生意挣钱看得比对象还重要,疯了一样,不计黑白地在那里计算,这样的女人他不敢要。”
赵丽芳呵了一声。
方黛华听出了她语气里的轻蔑,也跟着笑了起来:“你看,有些男人,嘴里说是欣赏女人的能力和才华,但是一旦发现自己控制不了这个女人的时候,就会觉得这个女人太疯狂,太物质,不配做他的贤妻良母。”
“因为他自己是个弱者。”赵丽芳简单评价了一句。
方黛华伸出手臂挽住了赵丽芳:“赵丽芳,你说,我怎么这么喜欢你呢?你要是个男人,或者我要是个男人就好了。”
赵丽芳做了一个恶心的表情,把她推到了一边。
四合院终于完工了,殷秀成和赵丽芳一起过去,在门口放了一挂鞭炮庆祝完工。
那两位队长请殷秀成夫妻吃饭,很感谢赵丽芳允许他们使用赵丽芳这次的设计,隔壁的院子里就有一些细节是借鉴她家的。
“我们打算回头拉个装修队,专门干这个。”大概是已经想了好久,两位队长满脸兴奋,“现在政策放开了,老百姓手里有钱了,都想改善住房。想要弄得好点,就得找专业的装修队。咱们哥两个就准备吃这碗饭了。”
赵丽芳的设计,不仅仅是外观,还包括家具新颖的样式和功能以及很多别人想不到的小细节,他们都知道,这其实是很抓人的,对他们的业务会有很大帮助。所以这两位坚决不肯接受殷秀成给他们的尾款,还说以后如果有什么维修的,不管多少年,只要一句话他们就来,永远免费。
虽然装修好了,但是一家人却没有搬过来住。因为三个孩子都在军区大院上学,还是住在原来的房子里比较方便。而且军区大院更加安全,老人孩子住在里面更放心。
所以这里就成了殷秀成和赵丽芳夫妻约会的好去处。每周总有一两天,殷秀成的车会停在学校门口,把赵丽芳拉到四合院里,两个人关上院门,享受着只属于他们两个人的空间。
和他们只有一墙之隔的院子里,韩轩阳和童檬也在月下对坐。童檬泣不成声,韩轩阳沉默良久,终于掏出手帕递给她,让她擦干眼泪。
“韩大哥,我错了。”童檬想起他们在前山村的默契和感情,现在回头看看,是多么纯真可贵。可是他们两个怎么就走到了这一步?她以为易杨是那个最适合她的人,她把后背托给易杨,自己全身心投入到事业之中。谁知道一回头,易杨已经丢下了她,自己走了!
这样的事情,韩轩阳就从来不会做。韩轩阳是可靠的,他仿佛就永远站在那里,只要她回头,他永远都在。
童檬仰起头,看着韩轩阳:“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
韩轩阳露出一丝疲惫的笑容:“檬檬,我已经累了。”童檬考入京大之后,韩轩阳就面临着许多竞争者,他觉得那些时间里,他就像是一个提着刀的骑士,披荆斩棘保护着自己的公主。然而,公主忘记了他们的约定,投入了另一个男人的怀抱,看也没有再看他一眼。
他在原地站了多久,他自己都不知道。但他既然迈步离开,就不会重新回到原地。
童檬颓然坐倒,泪如雨下。
隔壁房间里,赵丽芳和殷秀成已经相拥而眠。
殷秀成发现自己坐在一个办公室里,有人把一个档案袋推到了他的面前:“殷秀成同志,你为祖国做出了极大的贡献,我代表组织向你表示感谢。不过,我想你需要先看看你们家的近况。”
殷秀成嘴角勾了起来,露出一个笑容。他想起来了,这是他刚刚从那边活着回来,在医院养了三个多月出院后发生的一幕。
在他住院休养期间,组织一边审查着他在敌占区的情况,一边派人去他的家乡进行调查,从后山村、红旗乡众多党员和社员口中,尽量详细地把他家人的一切都记录下来,让他心里有数。
当时他就是从这份档案袋里,第一次看见了小妻子的种种行为。那些完全不符合他对妻子期待的行为,让他印象深刻,他甚至怀疑是不是管嘉林或者敌特知道了他的身份,所以采用某种手段给他换了个妻子,好潜伏在他的身边,达到某种目的。
但是事实真相却是谁也无法想象的。
殷秀成想到这里,脸上已经露出了无法抑制的笑容。他打开了档案袋,把最上方的红色长条公文稿纸拿了过来,只是扫了一眼,脸上的表情就凝固了。
他把稿纸翻过来覆过去看了一遍,确定不是自己眼花,然后冷着脸把下方所有文档飞快地翻了一遍,脸上像是黑云压城一样,再也维持不住素来的笑容。
对面被他用锐利目光盯着的军官叹了口气,完全不介意他这样的反应。
殷秀成在敌占区险死还生,在最不利的条件下依然超额完成了任务,是我军特殊战线最优秀的尖刀。但是他的家庭,却在这几年中发生了一连串的不幸!妻子改嫁,孩子出事,老人去世,就算是再坚强的战士也接受不了这样的打击啊。
这个时侯,能够说出口的安慰都太过轻飘,军官只能低头表示默哀。
殷秀成把牙齿咬得咯咯作响,强忍着没有把档案袋丢在对方脸上。这是什么狗屁情况,他是在做梦吧?媳妇儿根本没有改嫁!刚才还在握着他的手跟他说亲亲热热地说话呢!爹娘的身体也好得很,怎么可能一个去世一个卧床不起!还有三个孩子都健康聪明乖巧懂事,怎么可能出那么可怕的意外!
都是胡编乱造!这是想干什么?
殷秀成用力摇了摇头,没有把自己心中的矛盾和不解说出口,而是拿着档案袋冷着脸走了出去。
他要回家去把情况弄清楚。
在走廊上,殷秀成遇到了听说自己出院后赶来的战友们,袁英俊、崔立军、段海平……都是当初一起出生入死的兄弟。
他们听说潘盛牺牲后,都沉沉叹息,但是也没有什么太多的意外,做他们这一行的,比部队其他部门更危险。
只有段海平在没人的时候,偷偷跟殷秀成说,那位管少,曾经想要收买他,让他找机会弄死殷秀成。据他观察,还有几个人也被管少找过,让殷秀成小心点,别放松警惕。
段海平是一个军医,当初在战场上被殷秀成救过命。殷秀成背后那道几乎把脊背劈成两半的伤痕,就是为了救他落下的。
殷秀成目光沉沉,潘盛在他坠入河中时,用嘴型给他说的三个字,就是“管嘉林”。管嘉林是非要他死不可,那么对不起,他也只能让管嘉林去死了。
这些都是真的发生过的,和殷秀成的记忆一模一样……殷秀成蹙起眉头,看着周围的一切,如果这是一个梦,当他意识到这是梦的时候,不就应该醒过来了吗?为什么他还在这里,周围的一切还在继续?
既然如此,他就看看是谁在捣鬼,又想达到什么目的吧!
殷秀成想了想,按照自己的性格,发生了这样的事情,肯定是不会善罢甘休,一定要把一切调查清楚,看看是不是有人在背后做了手脚。所以他去找了徐长辉,把管嘉林收买潘盛暗算自己的事情,和自己家里发生的事情都告诉了他。
徐长辉帮他做了弹道鉴定,保留了鉴定报告。但是徐长辉不建议他现在跟管嘉林对上,这个时侯的管嘉林正是嚣张跋扈的时候,而殷秀成却不过是一个普通的中下层军官,根本不是他的对手。潘盛被收买暗算他的事情完全没有证据,完全不能指控管嘉林。
徐长辉说现在风头不太好,他正好也想躲一躲。正好部队刚刚截获了敌方唤醒乌鸦的电文,是针对即将在南和县修建的五六二电厂的,所以他建议殷秀成申请完成这个任务,以转业的名义调回南和县城,而他以配合殷秀成的工作为名也调过去。既能弄清楚殷家事情的真相,也能名正言顺躲出去。
殷秀成一同意,眼前的场景就发生了变化,他已经从部队到了南和县公安局。
他来到南和县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开着公安局那辆三轮摩托车,从乡间道路上飞驰而过,穿过前山村,穿过后山村村中的道路,在社员们震惊的目光中,停在了自己家门口。
陈旧的木头门上到处都是坑坑洼洼的痕迹,殷秀成一时间竟然不敢推开它。他侧耳倾听,院子里死一般的沉寂,根本没有她那悦耳清脆的声音,也没有孩子们快乐的笑声。
社员们已经围了上来,七嘴八舌地问殷秀成怎么回事,他不是牺牲了吗,怎么又好好地回来了?也有人推开院门,大声喊着让殷秀成的娘起来,殷秀成回来了。
院子里一派萧索凌乱,一个脏兮兮黑瘦瘦的小男孩坐在堂屋门墩上,低着头抓着自己的手指摆弄着,仿佛整个世界都和他没有任何关系。
殷秀成的眼睛一下子就酸涩起来,这怎么可能是他那个调皮机灵的儿子小虎!小虎,小虎一直是活泼开朗的,怎么会变成这样!
他快步抢上前去,刚想要伸手抱起小虎,就看见小虎站起身来,一瘸一瘸地走进了堂屋,在角落的凳子上坐了下来,仍旧不看他一眼,也不说一个字。
堂屋里间传来沉闷的咳嗽声,一个瘦骨伶仃的老太太弓着背从里面走了出来,而他熟悉的父亲的身影再也没有出现……殷秀成再也无法忍受,他跪在地上痛哭失声。怎么会是这样!档案袋里的记录已经令人心痛,但是当亲眼看见这一切的时候,他的感觉又怎么是“心痛”这两个字能够形容!
这是怎么回事!他的媳妇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