妇人目送着孩子走出门,目中充满了痛苦,也充满了怜惜,这实在是个可怜的孩子,也是一个聪明的孩子,他即使说了什么令她伤心的话,她还是同样地疼爱他,母亲对孩子的爱,是永无止境,永无条件的。
她又坐了下来,将灯火挑得更亮了些,因为每天夜色降临的时候,她的心里就会生出一种说不出的畏惧,她到底在畏惧什么?也许她自己也说不清楚。
就在这时,她听到窗外传来了一阵轻轻的咳嗽声。
她脸色立刻变了,她整个人忽然都僵住了,呆呆地坐在那里望着窗户,目中似乎带着些欣喜,又似乎带着些恐惧。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才慢慢地站了起来,走到窗口,用一只正在颤抖的手,慢慢地推开窗户,颤声道:“什么人?”
外面哪有什么人影?那妇人目光搜索着,黯然道:“我知道你来了,你既然来了,可又为什么不出来和我相见呢?”窗外并没有人回应她。
妇人长长叹了口气,道:“你不愿和我相见,我也不怪你,我们的确对不起你,对不起你。”她声音越来越轻,又呆呆的立了良久,才缓缓关起窗子。
莲花塘边又出现了一个人影,他目光始终痴痴地望着那小楼上的窗户,他虽然没有说话,可是心里却在呼喊:“佳,小佳,你并没有对不起我,是我对不起你,我虽不能见你的面,可是这两年来,我日日夜夜都在你附近,保护着你,你可知道吗?”
天色渐渐亮了,他缓缓走到前院的小屋前,门是虚掩着的。
他一推开门,立刻就有一股浑浊的酒气扑鼻而来,屋里面又脏又乱,一个人伏在桌上,手里还紧紧地抓着个酒瓶,又是个酒鬼。
他自嘲地笑了笑,开始敲门。
伏在桌上的人醒了,抬起了头,这是一个中年人。
宿醉的人第二天都会头疼的,廉价的烈酒会令人头疼的更加明显,他酒还没有完全醒,喃喃道:“大清早就有人来敲门,撞见鬼了么?”说完了这句话,他才起身看见站着的人,皱眉道:“你是什么人?怎么跑到这里来了?你怎么来的?”
杨开泰笑道:“我们已经两年没见过面,你不认得我了吗?”
中年人又看了他几眼,眼泪几乎就要夺眶而出,惊喜道:“难道是杨大爷?”
杨开泰不等他跪下,已扶住了他,微笑着缓缓道:“你还认得我就好,我们坐下来说话吧。”
那人陪着笑道:“小人怎会不认得大爷你呢?小人有眼无珠,以后再也不会了,只不过,大爷你这两年来的确老了许多。”
杨开泰似乎也有些感慨,叹道:“你也老了,大家都老了,这两年来,你日子过得还好么?”
中年人叹道:“在别人面前,我也许还会吹吹牛,但在大爷面前,”他又叹了口气,苦笑着道,“不瞒大爷,这两年的日子,连我都不知怎么混过去的,更何况是夫人呢?唉,我们都思念您的紧。”
杨开泰皱眉道:“我走后,家里可还有他人来过?和夫人,”他停顿一下,似乎在想措辞,“关系很好。”
中年人低下了头,然后点了点头,眼睛都红了。
杨开泰的脸色很苍白,又不住咳嗽起来。
中年人叹道:“您走了以后,没多久,郭先生也走了。”
杨开泰道:“嗯。”
中年人道:“您以前的旧人们,夫人都给分了银两,叫我们去做些小生意去谋生,大爷走了,小的们自然也没什么留恋的,就也都走了。”
杨开泰道:“嗯。”
中年人道:“此后夫人就变得很爱安静,无人时也时常低声哭泣,小人偷偷见到过几次。”说到这里,他语声似已有些哽咽。
杨开泰沉默了很久,关于姜佳的事情,他从来都不知道怎么回答。
过了一小会,他对着中年人感叹道:“其他人都走了,但你却没有走,你觉得我还会回来,对么?你实在是个很忠心的人。”
中年人笑了笑,说道:“小人只不过是无处可去罢了。”
杨开泰道:“你也用不自谦,我了解,你虽然不善表达,心却是很好的。”
中年的眼睛似又红了,勉强笑道:“这酒不好,大爷若不嫌弃,将就着喝两杯吧。”他殷勤地倒酒,却发现酒瓶已空了。
杨开泰展颜笑道:“我倒不想喝酒,只想喝杯茶,你说奇不奇怪,我居然也想喝茶了。”
中年人也笑了,说道:“这倒是容易,我这去替大爷烧壶水,好好地沏壶茶来。”
天已经大亮了。中年人替杨开泰倒了杯茶,才问道:“大爷你这次回来,可有什么事吗?”
杨开泰慢慢说道:“有人说这地方有宝藏。”
中年人笑道:“宝藏?这能有什么......”他忽又敛去了笑容,眼角偷偷瞟着杨开泰,试探着道:“这地方若真有宝藏,大爷你总该知道。”
杨开泰叹了口气道:“你我虽不信这里有宝藏,但是我怕别人相信的却不少。”
中年人道:“造谣的人是谁?”
杨开泰从怀里掏出一封信拍在桌子,说道:“信的上面没有署名,我也刚刚收到不久。”
中年人打开信封,里面的信纸上记录的事情非常简单,这只短短的一句话:农历八月十二日,藏剑山庄将有重宝出现。
中年人道:“写这封信的人,不肯说出重宝是何物,甚至连署名都不敢留下,谁又会信他呢?”
杨开泰道:“就是这种没有署名的信,才更加容易让人上当,只因江湖上贪心的人实在不少,更何况,大家不知道我为何失踪,甚至都有人猜测我已经死了。”
中年人笑道:“那些想来贪小便宜的,只怕注定要失望了。”
杨开泰道:“这附近的江湖人士大多收到过这样的信,而远路的朋友我还不清楚,我收的晚了,只好先匆匆赶来。”
中年人皱眉思考道:“那人信发的这般匆忙,是为了什么?又为什么要造这种谣呢?”
杨开泰道:“他不外有两种用意,第一想将一些贪心的人引到这里来,互相争夺,互相残杀,他也好混水摸鱼。”
中年人道:“除此之外,还有什么别的意思?”
杨开泰缓缓道:“我已有许多年未曾露面了,江湖中许多人都在打听我的行踪,他这么样做,就是为了要引我出手!”
中年人道:“出手就出手,又有什么关系,也好让那些人瞧瞧大爷你的本事。”
杨开泰还未说话,突然大门外传来一阵敲门声。有人喊道:“借问这里可是藏剑山庄么?在下等特来拜访。”
中年人喃喃道:“奇怪,这里已有两年连鬼都没有上门,今天怎么会突然来了客人。”
过了约半个时辰,中年人才笑嘻嘻地回来,一进门就笑道:“今天原来就是八月十二日了,是夫人的生日,连我都忘了,难为这些人倒还记得,是特地来向夫人祝寿的。”
杨开泰沉思着,问道:“来的是些什么人?”
中年人道:“一共有五位,一位是很有气派的老人家,一位是个很帅气的小伙子,还有三位一身军装,似乎是他们二人的仆从。”
中年人笑着又道:“这几人送的礼倒真不轻。”
杨开泰道:“哦?”
中年人道:“他们送的礼物中,有用纯金打成的金佛,至少也有三十两重,还有一块碧玉,成色很好,又足有鸭蛋大小。我倒好久未见过,,有人出手这么大方的了。”
杨开泰皱了皱眉道:“他们送的礼,夫人可收下了么?”
中年人道:“夫人本来不肯收的,但那些人却坐在客厅里不肯走,好歹也要见夫人一面,还说他们本是您的好朋友,夫人也没有办法。”
杨开泰凝注着杯中的茶,说道:“我又哪有什么当官的朋友了。”
中年人又出去招呼客人,杨开泰独自在房间里喃喃自语道:“竟然惊动了军营里的人物,那还会有些什么人来呢?”
客厅里除了他们五个人外,又进来一个浑身夜行装的黑衣人。
这人身材钎瘦,但看来却丝毫不见瘦弱,反而显得很瘦削矫健,他面上带着古怪的面具,但目光桀骜,骄气逼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