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彼岸声悠扬(十)(2 / 2)从来朝朝暮暮首页

日子过得匆忙,转眼间,他与她已做了一年夫妻。这一年,不知是巧合还是必然,她再也没有出征在外。当初太后允他这纸婚约,不过是想在她身边安插可靠之人,太后与她那些仇海滔滔,他又岂是全然不知。

他不善撒谎,只是在应付太后那边不容得半点马虎,渐渐也将这即兴表演之技练得如火纯青。

只是这般能为她做的一些小事,能分得她的一丝苦恼,他甘之如饴。只是他从未向她说起,他亦知道她处处向他设防,他若如是说来只怕她又无端端地生了疑心。

眼下她似乎颇有些能接受他了,何必又要这般自作多情地为自己邀功惹她厌烦呢?

小皇帝的生辰就在上元佳节,因此每年的宫宴都会举办的十分隆重奢华。今年自然也是毫不例外的。只是这太后不知一时兴起的哪般闲情雅致,竟征用了数千百姓拉船纤,早早地便命人遣散街道的百姓,这佳节之夜的生意也是做不成了,百姓都颇有微词,但眼瞧见着那些提着刀剑的官兵,又都只能把怨怒往肚子里咽。

他在下看得真切,那船上歌舞升平,鼓乐喧天,人声鼎沸,一派喜气洋洋之相,船下却是数千征用的纤夫捱着那一下又一下狠辣的鞭打,埋头咬紧牙关拼尽全力拖着那巨大的龙船缓缓前行,大摇大摆地招摇过市肆,美名其曰“巡视京都”。

他见着有一人终无力倒地,一旁的官差上前就是两脚,鞭子不由分说地鞭打在那再无动静的人身上。他不忍便要上前去拦,却不想身边的楚悠眼疾手快,一把将他扯回。

“你救这一人有何用?”楚悠皱眉,拢紧了身上的狐皮披风,神情微有些恍惚,“你可知你救这一人便可能累及更多人。”

“我若一人都救不了,如何救这天下人?”他语气微恼,他从前只道太后荒淫无度,但毕竟也算是半个傅家人,况且傅家一向只忠于帝王,他自小受到的教育便是如此,如今真切瞧见这人间惨状,他倒真有些怀疑自己所谓的忠心耿耿,便皱了眉,“殿下是这般认为?以至于如今忍心眼睁睁看面前这无辜之人受此磨难?”

“鼠目寸光。”只听她的嗤笑声随着那寒凉的冬风一下又一下击溃着他的心。他有些茫然地对上楚悠嘲讽的双眸,只见她嘴唇一张一合,“道不同。”

道不同不相为谋。

她怎么净想着怎样将他拉扯开,好像要躲他远远的才好,她这是还知道仁慈才不忍将一整句话都说出来吗?

他的脸色骤然铁青,这好不容易稍有缓和的关系怎么突然被这寒风一吹就变得僵硬了起来呢?

“你生气了?”

他小心翼翼地伸了食指戳戳她紧握住的拳头,好像那个做错了的人是他一样。其实她大多数时候都是不太想理他的,甚至直截了当地指着他说她讨厌他让他滚。只是今晚她的火气来得好像有些异样,她……该是为着别的事迁怒于他?

不管谁看来,这驸马当得委实委屈了些。凭他傅七郎的名号,要怎样的女子便有怎样的女子,多少女子眼巴巴地等着嫁给他,只是他怎么就偏偏跟自己过不去,非要纠缠上这匹不可能被驯服的烈马。

为什么?

他也想过很多次为什么。当时只道是年少轻狂,眼中所见皆为凡尘,无一点值得他上心,他以为不过是对她偶然的救命之恩而连累出的情愫,到后来也不知怎的,也许是那高城墙上见到那被一身厚重铠甲压着的姑娘倔强到死的目光,也许是她明明被人踩在脚底下明知道前方为绝路却仍不肯认输,也许是她那句微恼的“你笑什么?”,也许是他瞧见她与他人那般亲昵无间,露出从未肯舍与他的笑靥如花……

原来他们早已经有了这么多回忆,只是每一次,他都只能抓住她的一小片裙角然后眼睁睁地看着她远去的背影。他们总是阴差阳错,他们总是擦肩而过。

如果……如果他是那个从一开始就不管不顾护着她的人,这一切会不会就不一样了?

至少……她就算不喜欢他,也不会厌恶至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