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国的一切兵备都直接或间接来自赋税和徭役,比如太安仓、盛安仓、武安仓、建安仓等各大官仓的粮食都是从这里而来。百姓交了粮食做税,又出徭役建设仓廪,朝廷统筹,这才能把物资储备起来。
根据各地产物的不同,赋税其实也是不尽相同的,产量的地方用粮、产布的地方用布、马场自然是用马,各手工商业当然只能交钱,不然收十个草席子五盘鱼香肉丝三十个瓷碗八百块砖做税,官府也没地方放。国家有了钱粮布匹,还可以进一步雇人去开矿冶铁,打造兵器、铠甲等。
现在朝廷已经在造户籍册,如果一并造了土地图册,那么全国有多少壮丁、多少肥田多少薄田,就全部掌握,到时候根据年景估算一下收成,自然就知道今年能收上多少税。
如果对全国的赋税都胸有成竹,那么比如甲地受灾,朝廷立刻就能知道,我有多少粮食可以拿去赈灾、能维持多久、各地有多少壮丁可以抽调。
同理,如果有战事,朝廷也能估算我可以募多少兵、准备多少粮草、能加紧赶制多少武器铠甲,包括战场在哪、我可以从哪抽调壮丁和粮草、多长时间能赶到等等。
听完沈刚的分析,魏崇的眼睛也亮了,打了这么多年仗,他当然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作战不仅仅是士兵之间的较量,更是后勤补给的较量。魏崇确信,有这样的物资保障,再加上他的指挥和军队,辰国铁骑却对能做到真正的攻无不取、战无不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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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过午饭,顾言也赶了过来。上午的和谐氛围正式结束,三个男人开始了无穷无尽的驳斥与争吵:反对派顾言,支持派沈刚,各有各的立场和论据。
顾言道:“行事上者,本身程序严密有条不紊,期间环环相扣宛如自行,倒推官员为之。行事中者,若重要人员自我鞭策殚精竭虑忠正不阿,便能有预期成效。行事下者,布局混乱利益驳杂,其中任何一个人怀有私心,则全盘尽输。此事立意为中、行事为下,不可取。”
这个论调言晟微说过,魏崇自然不陌生。不过他刚被灌了一上午的“土地图册有益论”,此时自然举手发问:“此事工程浩大,涉及面广,确实可说行事为下。但立意为中,和解?”他现在觉得这个想法还挺好的,从出发点来说可称上上之策。
顾言回答:“朝廷已经总览全国人口及土地数,若定要确定每家每户所有田产,则赋税是收一分还是收五分,全看朝廷心意,故曰立意为中。”朝廷和经手人员但凡有点私心,稍微多征一点,整件事就变味儿了。
魏崇立即会意。确实,如果一家预计今年打五百斤粮食,朝廷也知道你能打这么多,那么收税的时候,朝廷是收三成还是五成八成,那就全看心情了。家底命脉全在别人手里,这谁受得了?更何况万一朝廷要收一百斤,到地方可能就变成收两百斤甚至三百斤,层层盘剥,最后都落到百姓身上。
他点头,问沈刚:“顾尚书说得有理,若朝廷有一点私心,便可能演化为对百姓的横征暴敛。而且我出身草莽,家里曾经务农,从普通百姓的立场而言,朝廷统计这般详细,全部身家无半分隐瞒,也容易引发恐慌,如此怕是无法推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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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刚回答:“民间农田开垦未尽,荒山荒田比比皆是。虽有造册,但都是已开垦田。若有新垦田,不在册内,便全是农户自家所得。而且农民养田,瘦田也可养肥,此部分收益,也是农户自得。倘若辛勤劳作,此法便不会妨害农户利益;还可以防止刁民偷懒,不事耕种。”
魏崇觉得也有道理。顾言却反问:“沈相如何得知,此次新田不会造册,十年后也不会造册?陛下不会造册,辰国千秋万代都不会造册?瘦田同理。即便沈相可以让陛下下令,新田所出概不征税,后世废黜前朝旨令,史书所记可还少?”你可以不统计,但是有了这个基础,把人家新开的田、养肥的田统计出来,也不是难事,到时候仍然是居心叵测之徒横征暴敛的工具。
魏崇也觉得有道理,便问沈刚:“如今天下初定,民间壮丁不足,恐怕一时也难有大范围的新垦土地。”
沈刚回答:“田册之事,也不必如此急躁。待户贴盛行,天下安定,再慢慢补足也可。”
顾言问:“天下既已安定,又何须尽掌全国?仓廪丰实、救灾可用,府库充盈、兵备不缺,何必定要知道每县每乡乃至每家每户的极致之数?”非得把百姓榨干到一滴都没有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