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要生了!”薛宁见状退出去招呼产婆,又叫忍冬打热水来。
“嫂嫂!”冯箬兰一边应声,一边叫门外快些。又颤颤地往前去,握住床上人冰凉的手。
“娘娘,箬兰。”在产婆引导“用力”的声音中,洛氏又艰难地叫她。
“我嫁给你哥哥的时候,你才十多岁。后来,那么大点儿,十三岁的孩子,却要远走和亲。”
冯箬兰紧紧攥着她的手,怎么也暖不热。
“可惜,那个和字,终是没有实现。”剧烈的疼痛袭来,洛氏大口喘着气,唇边浮出苦笑,“后来我本以为我们一家人可以平平常常过一辈子。国仇家恨,终究不肯放过我们。”
“会好的,嫂嫂,我们等哥哥回来。”
冯箬兰半跪在床前,哭得说不出话。直到婴儿的啼哭划破寂静的夜,产婆小心翼翼地将孩子清洗包裹,她接过孩子,努力地向洛氏笑道:“嫂嫂你瞧,真的是个姑娘,你和哥哥儿女双全,都会好起来的。”
“只愿她这一生,平平安安,繁花似锦。”
洛氏话音一落,撑着自己最后一丝力气,猛地向雕花的床头撞去。
拓跋焘进门时,瞧见的便是冯箬兰呆呆地抱着襁褓里的孩子坐在地上,脸上泪痕点点。婢女们立在一旁不敢说话,整个屋子一派破败的景象。
“他们说朕的昭仪不见了。”
“臣妾的家不见了。”
“皇上可曾记得,臣妾初来之时。”冯箬兰望向他的眼睛,“燕向大魏称蕃,臣妾作为礼品被献给皇上。皇上说,箬兰是公主,栖凤宫再好不过。”
“您彼时说有箬兰这样乖巧的使节,大魏与燕定当友好。臣妾心里那点儿欣喜还未曾褪去,皇上便灭了燕。”她死死盯着面前的男人,却一点也看不穿他,“可臣妾不怨皇上,两国纷争,不是我女儿家说了算。后来您说疼臣妾,不计前嫌将哥哥召回做了镇远将军。臣妾天真,竟信了您。如今看来不过是忌惮,忌惮燕的血脉。”
“臣妾不懂朝政,但也知祸不及幼子。”冯箬兰擦去眼角的湿痕,直直跪起来,“若哥哥有错,臣妾不敢妄言。只求皇上,放过冯府无辜的人,放过臣妾年幼的子侄。”
拓跋焘抬头,心中恻隐。她已经很多年没有这样服过软了,他攻下燕国的那年,她怔怔地坐在庆功的宫宴上,没掉一滴泪。
可他却一次次伤害她,一次次要将她的家人赶尽杀绝。
他将手垂下,无力地挥了挥,叫太监进来将昭仪送回栖凤宫。
他没有怪她今日的失礼,许是不再如刚刚登基时那般年少气盛,心也软了。留下一个冯家幼女,若能赎了他这么多年对她的愧疚,也好。
大魏太平真君三年春,镇远将军冯朗讨伐边境失利,与朝中汉人结党营私,数罪并罚,流放西北,途中含恨自杀。
其子冯熙,贬为庶人,不得世袭爵位,永世不得回京。
其女冯锦,念年岁尚小,皇恩浩荡,特许送入宫中,交由左昭仪冯箬兰抚养。
襁褓中的冯锦被送入栖凤宫时,春雪绵绵。
后来有人说,冯锦出生那天,父亲下狱,母亲自尽,哥哥流亡。她自个儿还未曾看这世界一眼,便从镇远将军的千金沦为罪臣之女。
万般皆是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