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朝轩让武什长生拉活扯弄到永兴场,罗卜汝到永兴有一百余里,骑马也就半天路程。此前黎朝轩还没有到过永兴,刚过马义坎,从永兴方向传的喧嚣之声就把黎朝轩吸引住了,这种阵势只有早年参加县试、乡试时进县城、省城时才有的感受;武什长却轻车熟路,眉宇间暗藏着一丝久违的欣喜,看得出他对胜名的永兴并不陌生。武什长每次来永兴,自然都是自己有了额外的进项,没额外收入凭朝庭发的那几分散银,自然是支撑不起他奢靡的消费。那时,高老爷看得紧,这样的机会并不多,偶尔与早年行伍中的朋友相约,骗过高老爷做一票,才有机会出来挥霍。
进入永兴人要下马,这是永兴场约定俗成的规矩,这规矩凡是到过永兴的人都知道。谁要是敢骑过街轿,自然有人会让街头上的那些半大子用诸如牛粪之类的污秽物向你投掷,弄得你狼狈不堪。武什长自然是知道这规矩的,刚到街口便嘱咐黎朝轩下马牵着进场。永兴场一条主街,八大胡同,象吴蜙一盘卧在宽阔的平地上。主街恢弘大器人声鼎沸,胡同更是五花八门、各有千秋,永兴人把胡同叫作巷子,从东往西有驴马巷、炭巷、米巷、烟巷……等。二人的到来目标十分明确,武什长带着黎朝轩跨过几条街巷,直接朝烟巷而去。烟巷不算宽阔,进入的人群也不算太多,一帮农民模样的人蹲在街的两边,面前用衰衣或一块陈旧的布匹摊开,将扎成捆的旱烟摆在上面,向过往的人逗售。也有几位白胡子的老汉,腰上扎了清丝帕,拖着一条用罗汉竹精制的长烟锅,在这个摊前捣鼓一阵,又到那个摊前挑挑捡捡,直到看上了自己理想的货色,才不紧不慢的从摊主的样品里随意挑上一皮叶子烟裹成短短的一节装填进烟锅里,用摊主准备的火念子点上,吧哒吧达的抽了起来,连连点头很认同的肯定摊主的烟草,最后会挑上三五斤称了重量付钱拿走……
武、黎二人对烟巷的这一切并不感兴趣,他们劲直往巷子的里边走。里边有一个福州烟馆,是近几年福建客商开的,可里边不卖旱烟。经营的是烟土生意,听说是洋玩意儿,还给烟土起了一个福寿膏的美名,武什长每次都是冲着这烟馆来的。烟馆里的陈设十分奢华,有大通铺、小通铺、也有独立房间。二人进屋时,黎朝轩从一间虚掩的门里往里看,一帮人正在屋子的烟床上吞云吐雾,十分享受的样子。
二人选了一间小通铺,原本三个人的位置,如今却只有他们二人进住。黎朝轩不曾吸食过烟土,可他听说过。听说只要上了瘾就一发不可收拾。可他还是拗不过武什长的教梭:只此一次,不品尝怎知其中滋味呢,再说还有别的内容呢!
黎朝轩平时连旱烟也不抽,直到小二把烟灯烟枪摆在自己的床头,他也不知如何使弄。武什长却如同饿鬼似的紧紧搂住烟枪吸了起来,死劲吮吸了好几口,表现出十分满足的样子。待他转眼看黎朝轩还无从下口,忙翻身过去替他装填烟土,再用火念子给他点上示意黎吮吸,黎浅浅吸了一口便呛得连眼泪都出来了。武什长笑笑:你真是不会享福哟!
说话间,武什长离开了小通铺,待他重新进入的时候,在他的后面多了三个女人,个个油头粉面,一看就知是什么货色。走在前面的女人看上去年纪大一些,少说也有三十多岁年纪,才一声“黎保长!脸笑得如花一样的烟烂:第一次来这地方吧,让小红姑娘来陪陪你哟!
小红姑娘的年龄被藏在脂粉中,情绪却有些羞羞答答。武什长似乎就早与妈妈生说好了,连推带攘的把小红推给黎朝轩。然后朝黎朝轩递一个杂乱的眼神,拉上另一个姑娘随妈妈生去另外的房间了。武什长的眼神中有鼓励,似乎也有鄙视,抑或还有教梭……小红姑娘捣弄烟枪如同捣弄一件随手的物件,教黎朝轩如何轻轻吸食才不会呛着,在黎朝轩稍有气喘时,还用那双温柔的小手在他胸口抚了抚……
黎朝轩终于学会享受烟土了,二人在烟馆一呆就三天三夜。如此一来,黎朝轩上瘾的就不仅仅是大烟了,每当想起小红那玉如凝脂似的肌肤,心里就有一种特别的冲动。自此后,黎朝轩与武什长彼此心照不宣的守户着他们两人的密秘。打那时起,罗卜汝的人们也发现,关仓粮仓前时常会有人驮马驮的队伍热闹场景出现。当然,这些前来运粮也未必就是天凉山秦大麻子的人,可这些人都清一色的穿着官家的服装。
粮仓里的库存越来越少,罗卜汝又遇百年不遇的旱灾,如果是高老爷,肯定会一纸文书报到里政、县衙,请求体察黎民疾苦减免捐税、开仓济粮。如果没有库粮亏空,黎朝轩阜新乎也会效仿前任做些安抚民众的事,可如今库内粮食亏空严重,本想用收齐今年的捐粮、税粮来填补之前的亏空,可突入其来的灾害罗卜汝几乎颗粒无收。好在罗卜汝地处边远,与县衙路途遥远,就是到里衙也有五十余里,平时官府少有人到罗卜汝走动。
于是,黎朝轩便瞒了旱灾的事,即便普通农户交不起捐、税,罗卜汝的乡绅却是家家殷实富有,征收来填补亏空也不在话下。谁知这帮乡绅似乎看穿了黎朝轩的企图,联名写了状子递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