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国都城之外玄山之上,此时正站着一个青色人影。
他不知道站立了多久,在寒风凛冽之下,仿佛化成一座永久的雕塑。
一名妇人在一名侍女的搀扶之下,终于来到山顶之上,此时正是夜晚,星光柔和地遍洒大地。妇人挣脱了侍女,独自一个人朝着那人走去。
“这就是你想要的吗?贺清流。”
青色人影淡漠地转身,看着走近的成太妃,沉默半晌,解下披风盖在成太妃的身上,他系好带子,才退后半步,站在成太妃的身后。
成太妃咳嗽两声,再次重复。“这就是你想要的吗?是天下大乱?不要想瞒着我,我知道水墨渊和水霖泽的失踪是你做的。”成太妃话语一转,”你想要天下大乱给俞昕的崛起拖延时间还是想要把俞昕逼到死路?“
”天下大乱?或许吧。乱一乱也好,野心勃勃的各国都能消停一些。至于她所承受的,那是她的责任。“贺清流很是淡漠。他淡漠的眼望着成太妃的身影,”您没有资格教训我,您三番四次想要俞昕的性命,不配做她的母亲。“
成太妃身体一颤,”你是怎么知道的?“
贺清流背负着手,眼中有流光划过,”夫人难道忘了?我会占卜。虽然只能感觉到大概,但是已经够了。“贺清流语气有些许波澜,隐含着责难,”您忘记了您的使命,这我不怪您,但是您不该想要取俞昕的性命。她是我的主子,我会辅助她。“
成太妃只觉得浑身冷,她紧了紧衣裘,满眼悲凉,”生而不养,终究我欠了她。“
贺清流沉默不语。
成太妃继续,”你要做的事我没有立场去阻止,但是不要把她往绝路上逼,到时候适得其反,你可没有地方去后悔。“
”她可以的。“贺清流语气坚决地打断她。
”罢了,我劝不动你。不过,俞昕这孩子很倔强,也很固执,莫要去践踏她心中最为珍贵的地方,那后果,你承受不起,也没有人能够承受得起。“
贺清流低头,”我不知道您在说什么。“
”是吗?你真的不知道吗?你以为你插手李府的那些事情俞昕是真的一点也没有察觉吗?何况,我并不相信,你没有感觉到她对李鹤轩意外的执着吗?她这次回朝大动干戈引得朝野动荡,固然是与二皇子有关,但是她的初衷你难道没看明白吗?不过是为了给李鹤轩报仇而打击二皇子罢了。还有这次,晋国四面楚歌,她要冒多大的风险,可是就在她要离开的前一天她却要求和离,斩断了李鹤轩和她的纠葛。你这么聪明,难道还看不明白吗?她其实在变相地保护他。甚至于,若是她出了意外死了,李鹤轩也不至于那般伤心。“
贺清流身体一僵。
“你既然知道她的这番苦心,就该知道你最不能算计的人就是他。云龙佩既然在李鹤轩那里,你便应该明白她是要你全心全意地护他周全,而不是去干扰他的生活。”
”她或许会忍你一时,但是贺清流,不要太拿自己当一回事。在那孩子的心底,或许我们这些所谓的亲人加起来都比不过她心里珍藏的那个人。你若是一而再再而三地插手干预,小心最后害人毁己。“
成太妃悠悠一叹,“我们给不了她温暖,难道还要毁了她心底最后一片干净的地方吗?贺清流,你好好想想吧。”
成太妃说完这番话后离开。
贺清流苦笑。
“最不应该动情的人偏生就动了情。”
贺清流叹气,“卦象上虽然不甚明显,但是俞昕的大难分明牵扯到他。留下他究竟是好还是坏呢?”
他自己问自己,却没有人可以给他答案。
成太妃离去许久,贺清流还站在原地望着天上相互抗衡的双星。西南方的霸星紫薇星光与日俱增,近期却似乎有凝滞之势。
贺清流嘴角勾出一抹冷冷的笑。
“盛极而衰,虽只是短暂的时间,但也已经够了。”
黑夜之中的神秘星空仿佛包含着世间种种神秘,贺清流意味深长地看着正北方向的那颗星子,眼睛里总算带上一丝真正笑意。
“紫薇星光不断地增长,看来不必多少时日就能够自成气候,只不过,尚需要一个契机。”贺清流喃喃自语道。
再说顾泞此处,当他赤红双眼杀出荆谷的时候,便遇上从两边山顶之上冲杀下来的晋军,祁衡屿头一个迎着明军杀来,那模样恨不得拿顾泞的性命来偿还这些时日战死的晋军。
顾泞也已经杀红了眼,提着一把剑就和冲杀而来的祁衡屿战在了一起,两人大战起来,跟着祁衡屿冲杀而出的晋军携带着无穷的威势朝着明军杀去,一时之间喊杀之声响彻天际。
但是很明显,明军狼狈不堪士气受损,而晋军扬眉吐气气势正盛,在这样的情况下,顾泞要胜利就只能靠着兵力的碾压,但是,俞昕废了这么大的功夫又怎么可能让他得逞?
两路人马交战不久,不远处就传来喊杀声,尚在同祁衡屿交战的顾泞浑身一震,不敢置信地望着那队人马。为的将领正是一路当先的吕畅!而在他身后,密密麻麻的晋军杀气腾腾地杀了过来。
顾泞心神稍失,就被祁衡屿一剑刺中胸口,还是刘庆一直关注着顾泞的情况,第一时间用剑挡住祁衡屿。
重重的士兵将受伤的顾泞团团围住,祁衡屿一心想要取顾泞的性命,却无论如何都近不了身,暗中恼怒。
刘庆扶住顾泞退到后方,顾泞的脸色阴沉。
“将军的伤”刘庆话没说完,就被顾泞冷冷地望去一眼。顾泞胸口不断起伏,却还是平复不了怒火。若是到了如今这个地步他还不明白生了什么,他就不是顾泞了。俞昕!好一个俞昕!利用韦伯舒来了个计中计,将他的二十万大军引到荆谷,然后重兵埋伏!吕畅率领而来的人马竟然会有足足六万人,再加上这里的三万人,整整九万人在这里等着他呢!俞昕,你还真有胆,难道你就不怕程华的大军吗?还是真的另有良策?
顾泞还没有收到乌国生的事,他想破了脑袋都没有想到俞昕敢这样用兵。这样的情形,他还能不明白吗?俞昕是想要他的命呢!
顾泞瞬间一口鲜血喷出,也不知道是愤怒还是悲凉。一瞬间,顾泞就明白过来,自己以为的功成名就和扬名天下都已经土崩瓦解再也不复了!那一瞬间的失望和苍凉直接就击溃了顾泞整个人。
顾泞红着眼眶,右手握剑,左手捂住胸口。
刘庆单膝跪在一旁,声音苍凉悲壮,“将军,撤退吧!”
“不!我还有二十万大军呢!”顾泞红着眼。
“没有了,已经,没有了。”顾泞四处望去,伤的伤,死的死,剩下的士兵早已经士气溃散,不断地在晋军手中倒下。
败军之势已成,再也无力回天。
顾泞环顾四周,悲凉遍身,他红着眼,终于下了决定。
“撤!”一声惊天骇地,却也注定了他的失败!
顾泞撤军败退,还没有杀够的吕畅终于赶到,和祁衡屿回合。
祁衡屿担忧地望着吕畅,“元帅那里如何了?”
吕畅第一次说不出话来,祁衡屿握剑的手紧,他转身欲走。“你去追杀顾泞,我去找元帅!”
“追杀顾泞才是元帅交给我们的军令!你忘记了违反军令者斩吗?”
祁衡屿顿住脚步,手上青筋暴起。
吕畅走到他身边,一拳头打在他的肩膀上面!“你去了,元帅只会被你拖累!你若是真的担心元帅,不如先斩杀了顾泞这个小人给将士们报仇!”
祁衡屿终于冷静下来,他转过身,两眼凶狠。
“走,去杀了顾泞!”
顾泞带着十万多残兵败将一路逃亡,祁衡屿和吕畅率兵在后面穷追不舍,誓言必杀顾泞!
顾泞一路逃窜,一直逃到接近柳城的地方,他本来以为能够回到柳城整顿兵马等待来日卷土重来,再次图谋大业,但是,他失策了。
横梗在他和柳城之前竟然有条河流,顾泞脸色难看。原本此地有条河流名叫静河,但是天寒地冻,这条河流最近明明结上了厚厚的冰层。当时顾泞为了以最快的度攻打江城,直接带兵从冰河上前进。但是谁能想到这条静河会突然解冻?顾泞眉目紧皱,不可能突然之间静河上面的后冰酒消融了。
定是有人动了手脚!
顾泞还没来及细想,便听见一声年轻的大喝。
“顾泞,你的死期到了!”
岑正带着二万人马从一旁冲出,直直地朝着顾泞杀来!顾泞目光一凝,“是你!”岑正他见过,那次截杀顾泞的人手之中就有这样一个人,他当时还在他手上吃了不小的亏。
“是你做的!”
岑正神色倨傲,“元帅早就算计好了,今日此时,就是你的死期!”
顾泞被逼到绝路,提剑上前,怒道:“就凭你?”
岑正和顾泞交起手来,岑正带领的两万士兵同样和顾泞的残军拼杀起来。
岑正的任务很清楚,就是拖住顾泞的大军。而他也幸不辱命。不到十分钟,祁衡屿和吕畅终于帅兵赶到,三方兵马会和,顾泞被真正逼到了绝路!
远远望去,一片密密麻麻的人马在不断厮杀,鲜血染红了白雪,哀鸣之声响彻云间。静河一个时辰不到,直接变成了血水。
顾泞浑身是伤,满目苍凉地望着四周。横尸遍野,只为了成全他的一己私欲。
一瞬间,顾泞不知道在怨恨俞昕还是在怨恨自己,他悲凉地大笑起来。他原本只是不服气祁子长一生压制师傅,连带着他这个徒弟都饱受明国之人嘲笑,他恨祁子长,在祁子长离世之后,他就恨上了俞昕,凭什么她就能名扬天下而他却只能安于苟且,凭什么俞昕能够一次又一次地打败明国的军队?他的师傅因为祁子长而死,而他这个徒弟难道也不及祁子长的徒弟吗?从一开始的执拗,到后面的不择手段,他似乎只是为了证明什么,为了证明自己比俞昕要强,为了证明他的存在!但是凭什么她俞昕就可以不将他放在眼里?甚至于她从未从心底承认过他这个对手?这种侮辱随着时日的增加一日又一日地折磨着他,让他疯!他拼尽全力想要获得师傅的承认可是没有得到,他拼尽全力对付的俞昕根本不将他放在眼里,他只好通过手段在明国朝堂获得一席之地。只是,他口口声声地叫嚣着为了明国,可是却不过是想要正面击败俞昕。可是,渐渐地,他的心仿佛都蒙上了迷雾,不择手段,背信弃义,想要将俞昕踩在脚底,想要摧毁晋国获得无上权力,甚至想要掌握明国实现他的无穷野心!可是,到了最后他什么也没得到,什么也没得到。
顾泞大笑起来,拿起身旁的一把剑抵在脖颈。他遥遥地望向吕畅和祁衡屿。
“保证不杀他们,我便投降!“
祁衡屿眉头紧皱,双手紧握,胸口起伏不定。“你知道你害死了多少人吗?你就是死都不足以洗清罪孽!”
“罪?到了如今我还怕什么罪孽?”顾泞狞笑着,嘴角渗出鲜血。“不要以为你们比我干净了多少,我的报应到了。他日,俞昕的报应自然会到。不是不报,时候未到!记住这句话。”
祁衡屿动气,双眼狠狠地盯着顾泞。“好,我答应不杀降兵。只要你死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