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又伸出一根白玉一般的手指，指了指身旁的地面，道：“尚缺少一味药材为佐使，护住经脉。你自己写的。”

方然这才注意到，之前离去的时候，他在一片不知何时积下的雪中以青鸾笛做笔，写下了这么一段留言，结果过了这么久，竟然依然清晰如初。

“哇这个字据你都留着啊……”

光天君一笑，满室日月失色：“那是，若是你食言，我可是要抓你回来沉潭的。”

不得不说，被这样一位美人，带着这样的笑意威胁，实在是令人半点气愤的感觉都产生不出来。

不但不气愤，反而觉得赏心悦目。

方然沉吟了一下，问道：“你的伤，如何了？”

光天君直起身子，抬起手将散落的发丝绾在脑后，说道：“还是老样子。浣云潭能够压制住伤势，让伤势不至于加重。不过这些日子，要泡在潭水里面的时间越来越长了。之前估计的是能压制个三年五载的，现在看来，再有年余，怕就是极限了。”

她伏身从裸足踏着的地面上拾起一小片石片，手腕轻抖，那石片在潭水上面啪啪啪一连打了十几个水漂才沉下去。

“无聊的紧。不能出去，不能修行，只能没事干丢石头玩。”

她用手支着身子，肩膀微微耸起，脑袋侧着，便有一缕发丝不听话地跌落在肩头。

方然说道：“这次若是不出意外，你的伤应该可以根治。”

光天君一笑：“有劳。”

方然报以一笑：“劳碌命，天生要劳心的。”

他在那块平整石头上将药材分成四堆，一堆君，一堆臣，剩余两堆为佐使。

又找来几块大小不一的石头，运掌如刀，切成石槽和石轮，小心地往里面添加药材，推动石轮，开始缓缓碾制这些药材。

“不用开炉？”光天君用拳头支着下巴，看着方然的动作，饶有兴致地问道。

方然边碾制药材边说道：“丹道，不仅仅限于开炉炼丹。开炉必引火，引火就难免在药材之中引入火气。你的道韵为冰，而且经脉受损，丹药之中，掺上任何别的属性，都有可能进一步加深伤势。”

“所以就用石头来磨？”

“没错。”

石槽之中，有一片片虹色云霞缓缓升腾，凝而不散。方然一只手下手如飞，瞬息之间，先后从君药和佐使之中又放入三种药材，另一只手碾压的动作不停。这药材各有特性，进入石槽之后，却全部被碾压成了一团药泥。

边碾制，方然边说：“这石磨我也思考过，最好用这浣云潭里的石头打造。这里面的石头浸透了冰属性道韵，而且也有你的气息，更加纯粹，也有助于收敛药性。”

“……有心了。”光天君保持着支着下巴的动作不动，轻声说道。

“是你的伤比较特殊。说实话啊，我又不是医生，而且上手就是给你这样的大强者治伤，一点纰漏都不敢有。万一经脉出问题灵力失控的，我根本压制不住，不小心点不行啊……”

方然一边感叹，一边又从臣药之中取出两株药材，分根茎叶三种共六次，分别放入石槽。

石槽之上的云霞一开始还是虹色，七彩混杂在一起，随着他往石槽里面不断添加入药材，云霞的颜色就越来越淡化，直至透出来一股清澈的白色。

“倒是第一次见有人这么炼丹的。这个法子，是你自己想的？”

方然点点头道：“是啊，所谓炼丹，不过是提炼药性融合药性。丹炉以地火猛攻，势大力沉，而且有丹炉之内的控火之法帮助，成功率高得多。这么磨制，就得完全靠自个儿控制力道了。”

她此时才注意到，方然看似单调机械的磨制动作之下，每一次推拉，甚至每一推出或者拉回这一个动作，力道和角度都有着些微的变化。

正是在这种带着莫名意蕴的变化之下，那些逸散出来的灵力云霞才会被拘束在石槽之上不超过半尺的距离之内。

每当某一缕云霞眼看就要脱离控制，方然手下力道便会适时作出调整，轻轻几次碾动，带起一缕几不可查的微风，便将这云霞又给扯了回来。

无论如何动作，这云霞，总在石槽半尺之内活动！

光天君境界极高，自然看得出来，方然这动作，对于灵力的掌控，近乎于道。

灵力和空气的流动完全无序，若要每一次都能控制的如此精准，便每一次都得将灵力流动的轨迹全部掌握，然后在下一次动作的时候，立刻做出适当的调整。

这种细致入微的细节控制，光天君自认在三步之时，办不到。

看似一推一拉，实际上，需要耗费的心神，皆是巨量！

她看着方然专注而认真的动作，不知何时，脸上也浮现出来一抹淡淡的笑意，柔软而沉静。

最后一株药材是一株君药，也是最终为整个丹方定性，镇压药性的药。方然手一拂，君药入得石磨，往复再碾压七次，这云霞猛地一抖动，瞬间便变成了和光天君周身云雾一般无二的纯白之色。

云霞色彩刚一转变，几乎是同时，便开始剧烈震颤。

光天君知道，若是丹炉炼丹，此时正是收炉成丹的重要关头。成，则丹出，不成，则功亏一篑！

但此刻，并无丹炉辅佐，云霞剧震之下，几乎立时就要溃散开来。

光天君心中微微有些紧张，贝齿咬住下唇若是炸炉，方然首当其冲要身受重伤！

她不自觉运转灵力，灵力在重创之下的经脉中运转，刺痛使得她眉头微微拧起。若是真有危险，哪怕是有伤在身，也要先救下方然再说！

然而方然此刻却抬起头来，递给光天君一个成竹在胸的微笑。

看着这个微笑，光天君没由来地便觉得一阵平静，周身灵力也瞬间平息下去，眉头舒展开来。

方然手一翻，掌心之中，赫然出现了一枚形制古朴的玉珏。

从这玉珏之上，散出一片寒气，寒气骤然收敛，凝成一枚拇指大小的冰珠，将这前一刻还在翻腾欲要炸裂的云霞，尽数冻结在其中！

“最后一味药材……嗯，也不能算药材了。不过差别不大。”

然而云霞翻腾之势极猛，只是一瞬间，这冰珠内壁，便被冲击的裂开了细密的裂缝！

光天君一惊，只见方然以玉珏寒气托着这颗冰珠，疾掠而来。

她一时间竟是忘记了躲闪，任由方然将这一颗冰珠，轻轻喂入了自己口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