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他吴德喜不过是个奴才,什么也做不了,也什么都不能做,所以现下他只能默默进入养心殿。
开始下雨了,可是高澄仍旧跪在养心殿前不肯离开。远处来了步撵,是淮阳长公主到了。
淮阳长公主看到这样的天气,高澄仍旧跪在养心殿前,不知怎么的就想到二十多年前,自己的丈夫也是这样跪在他父亲的门前,请求老国公爷让自己进门的样子。
也正因此,她对高澄的心疼也就更多了几分。
她给高澄打上伞,并将高澄搀了起来,高声喊道:“淮阳长公主高凝求见圣人!”
养心殿前伺候的人早已不是先帝在时伺候的那一批了,这些人从未听过长公主的名讳,只知道长公主封号是淮阳,乍一听,都有些惊诧,但又都将头垂得更低。
在宫里,只有知道的越少才能活得越长久。
殿内的皇帝听到淮阳长公主到了,就知道最棘手的麻烦来了。
他这位远的九曲十八弯的堂妹自小被先帝千娇万宠长大,从未受过半分委屈,就连嫁进兰陵萧氏那样的高门,所有的麻烦也都是萧家三郎处理的。
今日若是不把这位堂妹处理好,她闹将起来,这朝堂上自然会有人说自己苛待先帝遗孤。
思索再三,皇帝便让吴德喜把人请进来,自己则装作得了风寒的模样,不时咳嗽两嗓子。
长公主带着高澄进入养心殿,便看到皇帝歪在榻上咳嗽不止。
长公主面子上十分关切皇帝的病情,然而心里头却犯嘀咕,早不病晚不病,偏选了这个时候病,意图也太过明显。
“堂妹快坐。”皇帝虽然“咳嗽”不止,却仍旧十分“关心”长公主。
长公主心里想,这高冲倒是会演,那我不妨也陪你演上一演。
于是她“扑通”一声跪了下来,道:“圣人恕罪,此番惊扰圣人,实是淮阳之过。只是今日我家六娘收到了圣人您的旨意,要将她赐给忠武将军为妻。前几日我进宫时曾请求圣人为六娘与阿澄赐婚,圣人是应下了的。圣人从前也在他二人年岁尚小时说过六娘同阿澄极是登对,如今怎地出了这样的变故呢?”
话说的十分漂亮,但淮阳长公主实际的意思是,当初圣人您根基未稳,想要将我家还很小的六娘同您的侄子定下婚事以拉拢萧家和自己,如今开始对自己的亲侄子有所猜忌之后这些话是都不愿意作数了吗?再说了你前几天还答应得好好的,今天就下了这样一道旨意,你这个人怎么如此出尔反尔,不讲信用。
皇帝心头一跳,连忙起身:“堂妹快起,此事朕实是有些难处。”
长公主顺势起身,倒要听听皇帝到底能编出什么鬼话。
“那谢育,虽是出身寒门,可锦州大捷他是头功,击退了困扰咱们大虞百余年的西凉,是咱们大虞的功臣。朕瞧着他是个青年才俊,便想为他赐婚。思来想去,还是六娘最为合适。堂妹你是父皇唯一的嫡女,你的女儿才是咱们高家最正统的血脉,只有你的女儿才能让边关将士信服,咱们高家最不会亏待为了大虞搏命的忠诚之士啊!”
长公主皱了眉,皇帝提到血脉,他嘴巴上这么说,实际上心里头可从来觉得自己才是正统,分明就是自己不舍得嫁女儿才嫁别人的女儿,“可……”
“朕当初也是思虑良久,朕也知道,此番是亏欠了六娘与阿澄的,可大局如此,不得不为啊。”
高澄跪了下来:“皇伯父,宗室女子众多,何必定要嫁六妹妹!谢育不过一寒门,哪一个宗室女子嫁给他,也都是他的福分,他怎敢挑剔!”
“可谢育立的是头功!他救了你的舅公,还杀死了西凉王的弟弟丹东王,更是俘虏了西凉王的长子巴特尔!与西凉打了这么多年仗,我大虞何曾赢得这样彻底!普通宗室女子怎配得上这样的人才!”
“可皇伯父……”
“边关将士的心要稳,这样的消息能让他们更加忠诚。如今圣旨已下,大局已定,若再修改便更是扰了大局。再者说,那谢育的确是个有为之人,不然朕怎会将向来爱重的六娘嫁给他呢?”
“更何况”,皇帝看向了长公主,“九娘还没有及笄,年岁尚小,总不能让九娘嫁给谢育罢。”
长公主猛地抬了头。这下她明白了,皇帝是铁了心的要叫六娘嫁给谢育了,若自己再闹下去,失去的就不只是一个女儿。
皇帝介意的,从来就是他不够正统的血脉。
高澄还想再说,皇帝的脸却已经沉了下来。
终于,长公主知道此事已无可更改,只能带着高澄拜退。
高澄还想再说些什么,却被长公主阻止。
出门前,皇帝叫住了她:“淮阳,朕,才是皇帝。”
“自然。”长公主顿了一下,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