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亦越说越激动,普雅……就是为了普雅,她的麴冉哥哥消失了,所以,即使是为了麴冉,自己心里也不希望平若溪会发生什么事。
平若溪听着花亦这样的言语,却是微微有些发抖,花亦的一字一句都是那样的真实,是的,花亦依旧不了解普雅,但她每一个字都是在点子上的:普雅的花蜜,那是她的血……
普雅的花蜜,那是她的血……
“不要……不要再说了,花亦姐姐。”或许是因为自己一直不想去想的事情被赤裸裸揪到了台面,平若溪有些不知所措地抽出了被花亦握着的手,字里行间已经有了慌乱的情绪。
“不说就不是了么?”花亦有些难过地转过了身,“我只是希望你好好待着自己,我给你四叶雪镜,不是为了让你伤害自己的。”
“我不后悔,我不后悔不就好了么?”平若溪慌乱却执拗的声音断断续续地传来,“我并不一定要得到什么,我只是想就这样留在他身边,帮助他,难道不行么?”
“你会痛苦的……你现在,就已经不快乐了。”花亦反握住了平若溪的手,想要将自己的心意传达给她,“他爱的,是黎诺。”
听着花亦的话,平若溪眼睛里的光芒却依旧执着:“我一直就知道的,他从来不忌讳在我的面前谈他们之间的感情,我知道的……”
“即使是这样,你还是一如既往爱他么?”花亦有些难以理解似的看着平若溪的脸,那样年轻稚嫩的脸,像是一个孩子,但这孩子,已经是陷入了感情的漩涡。
“我只想默默陪在他身边,看着他幸福的样子就好了,看到他接受我的普雅花蜜时那样灿烂的笑颜,我真的好开心。难道就只有这样愿望的我,花亦姐姐都不愿意祝福么?”平若溪说着微微抽噎了起来,眼圈不知不觉红了,“说起来那位弥沙大哥又何尝不是这样对花亦姐姐?”
平若溪的话像是一把尖锐的刀子,虽然并没有恶意,但是却已经深深地插在了花亦的心口。自己之前似乎都没有意识到这一点呢,弥沙,自己对于弥沙给予关怀的全盘接受,原来便是让他难以自拔的原因么?……然而,真是可笑,就算现在明白了这一点,自己却还是不曾后悔一直以来的行为,甚至……越来越想念弥沙在身边的一切,明明……明明麴冉哥哥依旧……
“我们……都是傻傻的人呐……”有些不敢直视平若溪坚定的目光,花亦转过了头,良久,又是悠长的一声叹息。
“你说,你是因为喜欢昕缘和秦御棠的感情才想要化身成人的。但是,你不记得昕缘最初的时候也以为自己喜欢的是韩之天么?”
“花亦姐姐?”平若溪的目光随着花亦步伐的转换而变换着方位。
“最初所认定的人,并非一定就是能够携手一生之人。当初的昕缘,若不是放开了对于韩之天的执念,又如何能找到真正属于她的三生之缘?”花亦轻轻开口,但口吻中却比之前多了一分优柔,或许,现在她劝说平若溪的,是她自己都不能够为之确信的话吧。
腥红的悸动在血液中猛然翻腾,殷红色的光芒弥漫了整个视界……
世界似乎在一瞬间安静的无以复加,能够听见的,就只有此时此刻自己渐趋粗重的呼吸。
“花亦姐姐?花亦姐姐!你怎么了?!”平若溪有些惊诧地看着血红了双眸的花亦,深深地倒吸进了一口凉气,眼前这个人的气息,可原本的花亦完全不同!
又是这种感觉,自从那个时候在归墟喝了枢姬的血之后,这样的感觉越来越频繁了……花亦痛苦地用双手掐住了自己的脖子,艰难地开口:“快走!忍一忍就能过去的,我要一个人静一静!快走!”
平若溪又是无助地往后退了一步,花亦的模样,根本就不像没事的样子。只要忍一忍这样的话,她能够相信么?
“快走!”眼角的余光看着平若溪只是呆呆地伫立在一旁,花亦用着最后的力气大声喊了出来,也就是从喝了枢姬的血开始,四叶雪镜的镜泪对这个病已经没有效果了,唯一能够克制这种对血液的渴求的东西不复存在,血液……已经是不能或缺。
依稀记得,在四叶雪镜的花田里,自己曾经咬了弥沙,那个时候,弥沙温柔地向她承诺只要她需要就会给她血这件事情,而她,也在心里默默许下了誓言,此生,她只向他一个人索取血液。
只向他一个人……花亦有些难耐地闭上了殷红色的双眸,越是被这种病痛所折磨,就越是明白这血液的渴求的价值,如果说这是一份契约,那么,现在她只愿意与弥沙一个人缔结。
“还不快走!”
花亦痛苦地闭上了眼,满满的悲哀,为什么平若溪依旧只是呆呆地站在一旁,不离开也不闪躲,此时此刻,居然还就这么走近了她的身边,难道,她不知道现在的自己很危险,也很脆弱么?危险脆弱到丝毫不能控制自己的欲望。
“花亦姐姐……”平若溪忽然张开双手扶住了摇摇欲坠的花亦的身体,然后又慢慢解开了缠在自己手上的厚厚的绷带,再然后,一丝腥咸的,香甜的味道缓缓沁入鼻芯……
“不要……不要!”眼中迷离的色彩一晃而过,仿佛这才明白平若溪想要做的是什么。但是不可以,与平若溪不过也就是数面之缘,承她不弃叫自己一声姐姐,怎么就能够这么理所当然地接受来自她的血液?!
终于,用尽力自己剩下的所有力气,将平若溪狠狠地推开了。
“花亦姐姐,这不是血液,这是普雅花的花蜜。”平若溪却没有离开,只是站定,然后笑着向花亦解释,“普雅能治百病,而疗效最好的,便是她的花蜜,我现在给你的,不是血液,仅仅只是花蜜。”
“花蜜?”花亦苦笑着,残存的理智却让她再度摇头,“你已化身成为人,普雅的花蜜,那就是你的血。那是血蜜。”
“根本上,就仅仅只是花蜜。”平若溪不顾花亦的反对,将手心尚未结痂的伤口再度撕裂,鲜红的血液汩汩涌出,在苍白的手掌上愈显斑驳,渐渐,那耀眼的红渐渐发生了变化,鲜妙的色彩渐渐变成了安宁的珍珠白。
“花亦姐姐你看,的确,是花蜜吧?”平若溪一脸的真挚,“普雅花蜜的话,一定能够没事的,喝吧,就算是报答你让我成人的谢礼。”
“走开!快走开!!”花亦有些疯狂地叫喊着,然而,平若溪却依旧是……越走越近。
若溪,你究竟明不明白,我跟承锏是不同的,承锏可以要你的血蜜,仅仅是为了黎诺的冰寒之症,虽然难解,却也依旧只是俗世的病症罢了,而我……而我,是为了压制那样疯狂的渴望,即使是能治百病的普雅,即使是你的血蜜,若给了我,还是会从你那里无所限制的汲取灵力,直至……你灵力的干涸……
天山的夕阳红得像火,烧遍了天际。
终于,那一袭淡粉色衣衫的女子站在了参天的普雅之前,高耸的普雅,就这样深深地扎根于那千古年来不化的冰川上,虽然辛苦,却依旧拼了命地想要留住自己的生命力。
花亦静静地抬头昂望着那株普雅,熟悉的气味在风中飘荡,那一刻,花亦的心里恍若有过一瞬间的失神,仿佛,自己是第一次见到这普雅花,惊奇,感叹。然而,花亦心里却依旧清楚,眼前这高耸的普雅,究竟是谁。
“若溪,你真是太傻了,百年的风霜,才换得当初的成人。”花亦对着普雅轻轻地道。
然,没有回答。
平若溪还是给了她血蜜。普雅虽然保存了生命力,但是,心智的清明却还差得很远。
花亦微微叹息着摇了摇头,缓缓转过身,不愿再凝视着那曾经熟悉的事物,或者说是人……平若溪。
“亦儿。”一个娇柔的声音从背后叫住了正欲离去的花亦。
花亦闻言停住了脚步,却是微微蹙着双眉,匆匆回头,又是满脸的惊诧:“魅儿,为什么你会在这里?”
“好久不见了。”魅心笑得坦然,依旧是一身贯穿的绯红色衣衫,在夕阳的渲染下,竟是多了一份的妖冶。
“魅儿……”看着多年未见的姐妹,花亦张了张口,但最终却发现,除了唤她的名字,自己已经没有能够跟她说的话了。
“好过分呐,毕竟这么多年没见了。”嘴角勾起一丝悄然的笑意,魅心缓步上前,向着花亦伸出了手轻轻地抚到了脸上那无遮无掩的伤痕上,问道:“原本,这里是有一片花钿的吧?为什么丢了?”
“魅儿的话……好奇怪啊。怎么了么?”花亦静静地任由魅心的手停留在自己的脸庞,只是淡淡开口。
“你似乎……并不快乐呢。为什么你现在只有一个人了呢?原本以为,你会一直留在那个弥沙身边的。”魅心若有若无地开口,依旧是淡漠的口吻,只是语气中却包含了些许淡淡的失望。
“魅儿,别说了。”
看着花亦暗暗垂下了眼帘,魅心有些了然地叹了口气,指了指花亦身后那高大的普雅花,低语了一句便又匆匆转身离去了。当真……来去如风。
什么?魅儿……花亦望着魅心离去的背影,一阵疑惑,最终仿佛妥协了是的,心念一动,留有三片花瓣的四叶雪镜便出现在了手中。
这是属于平若溪的四叶雪镜,当年帮平若溪成人时,便是用了这株雪镜四片花瓣中的一片。
“试试吧。”花亦双手捧着四叶雪镜,扯下了那浅灰色的花瓣,随后,将那离了花萼的花瓣洒向空中。
浅灰色的花瓣在鲜红的天空下显得异常妖艳,随着那若有若无的风,慢慢飘向了那伫立在冰川上的普雅……浅灰色的花瓣最终还是落在了普雅的树干上,与原先就存在的白色花瓣印记一起,落在了普雅粗壮的枝干上,一阵炫目的白光过后,原本高耸着的普雅消失了,留下的只有那有着众多破碎痕迹的冰川和跪坐在冰川上的平若溪。
深秋的红叶一片连着一片,漫天的红叶不知承载了多少的思念。
平若溪望着这满眼的相思,抬手摘下了一片,静静地凝望了一会儿,若有所思地笑了笑,恬然而静谧,仿佛是看穿了红尘,然而,只有她自己知道,她怕是永远出不了那样浓厚的迷障了。
在这片林子的深处,就是她曾经的家,和他在一起住过的家。
沿着熟悉的风景,那熟悉的小木屋也最终出现在平若溪的视野,只是,令平若溪有些不敢相信的,却还是那个同样执着一片红枫黯然垂首的男子。
“承锏?”带着淡淡的惊喜和有些不相信的怀疑,平若溪的脸上还是绽开了微笑,他也是在乎她的,所以,他在等她。
“承锏。”
一个窈窕的女子从木屋中缓步出来,硬生生将平若溪的话抢了去,承锏闻声放下了手中的枫叶,温存地微笑着转身,口中是温柔的回应:“诺儿。”
回转的目光扫过身后的一整片天空,却没有如预想的那样落在黎诺的身上,而是长久地停留在了不远的身后,深秋的风带着一种凛冽之气,将那大片的枫叶和平若溪雪白的衣裙都吹得荡漾在空中,终于,一个释然的微笑长久地绽开在承锏的眼角眉梢:“若溪,欢迎回家。”
静静走在漫天的红枫下,没有跟平若溪一起回日苏城,只是沿着这满是枫叶的小径缓步而行。自己……没有地方可以去,因为没有人在等着她的归来,明明,黎诺跟她说过,如果真的无处可去,就与她结伴而行。但是,事到如今,也已经不能单纯地去找黎诺了吧。毕竟,黎诺找到了一直以来所寻求的归属,而自己,明明一直支持着她的自己,就在刚刚,接受了给予平若溪祝福的请求。
“若溪,真是好执着……”花亦淡淡笑着,虽然,她不是那么希望平若溪和黎诺会成为某种意义上的对手,但是对于平若溪那种敢于追求自己幸福的勇气,花亦还是钦佩的,还是,满怀着憧憬的。
依旧是行走在无边无际的醉人枫色中,花亦不禁想起了刚刚和平若溪的谈话,原本,自己是想劝说平若溪放弃那种痛苦的等待的,只是没有想到,到头来被说服的竟然是自己。
“最初所认定的人,并非一定就是能够携手一生之人。当初的昕缘,若不是放开了对于韩之天的执念,又如何能找到真正属于她的三生之缘?”
自己对平若溪如此说道。
三生石,想着镜林雪镜花田中的那块亘古的奇石,花亦所思所想,便如她自己所言,当初的昕缘,若不是放开了对于韩之天的执念,是无法找到真正属于她的三生之缘的,若不是她最终看清楚了韩之天对慕雅小姐那样深邃的感情,也看清了自己的痴心错付,她是无法牵上秦御棠的手的。
然而,当她这么说的时候,却怎么也没想到平若溪会那样回答她。
平若溪说:“花亦姐姐只是看到了凌昕缘的等待么?那么,秦御棠的等待又是什么呢?”
是啊……秦御棠……秦御棠,自己从来都没有想到过,原来,等待的不仅仅只有缘精灵,还有一个人也在等待,还有……秦御棠。
“即使是在凌昕缘全心全意痴痴守候着韩之天的时候,秦御棠的目光也从未离开过凌昕缘一时半刻。他爱她,只想守着她,不管她看不看得到自己,就是想要默默守护着她。”平若溪坚定地开口,“若不是坚定不移的承诺,秦御棠又怎么能够最终赢得凌昕缘的心呢?”
“你……是要当秦御棠么?可是,当时是因为韩之天眼里根本没有昕缘,是昕缘痴心错付,但是现在,承锏和黎诺是两情相悦的……”花亦缓缓摇着头,明明,心里是同意了平若溪的说法,但是……但是,要她在这里说出“我支持你”这样的话语果然还是不行么?
“我……并没有一定要做和凌昕缘委身相托的秦御棠,我只想做与凌昕缘患难与共的秦御棠!”从刚开始的犹疑到最后的坚定,平若溪的眼睛中是不可动摇的信念。
花亦有些痴然地看着平若溪,忽然觉得自己所有的语言在此刻都已经是苍白无力,平若溪心里早已有了主意,无论说什么都是无济于事,而更可怜的是,自己已然在心中赞同了她的想法:“是么?”
“是啊!”见花亦没有反对,平若溪笑逐颜开,上前挽住了花亦的手臂,呢喃道:“花亦姐姐,其实我早就想劝你了,关于守候和被守候,你也要四处看看,不能只着眼于一点呐……你看,你看着三生石,因为凌昕缘的关系便只道守候不值,但若现在看到了秦御棠,便不再是那么回事儿了。”
“所以呢?”
“所以,那个……弥沙大哥啊……”平若溪支支吾吾地开口,在天山冰川,自己总是能够看到花亦静静地凝视着那个冰壁里的人,而也总是看到,在远方藏身,不让花亦瞧见的另一个眉心一点朱砂的男子。
“若溪……别说了。”明白了平若溪支吾的原因,花亦开口打断了平若溪的话,麴冉哥哥和弥沙么?花亦苦笑,在归墟底,风咸大人将这一问题生生捅破放在了自己的眼前,而如今,又是平若溪么?
平若溪知趣地掩住了即将要脱口而出的话,转着话题:“那花亦姐姐,我们可以回去了么?出来冰川也好几天了呢。”
花亦缓缓转身凝视着平若溪依旧稚嫩的脸,不知为何自己却只是打趣:“果然是个急性子的丫头啊,怎么,就这么急不可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