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将信纸展开来,信上只写了三句话。
“读熟了吗?”钱先生轻轻问了声。“到时将武评拿给他看。”
陈善修抬起头。他今年二十二岁,书着实读过不少,多半是他进门前,钱先生就备好的,码放在书案上,他替钱先生写好武评,余下的时间就用来读书,钱先生默默坐在帘后,每逢问起便为他解惑。而今日之事大为不同,陈善修还没理好思绪,钱先生那边已探身掀起防风的纸罩。
“钱先生!”
钱先生向着烛芯轻吹一口气。
灯已熄。
只剩陈善修身旁这盏灯,如豆烛火照亮一圈,钱先生掀开帘,走在暗处与明烛火的边缘,留一副模糊面目,门一开,狂风涌入,陈善修身边的这盏也熄掉了,不得不摸索着起身,向门口走去。
嗒嗒嗒——
盲妹的竹竿声。
这竹竿的敲打声引着他出门,街上与室内皆黑得伸手不见五指。
当真梦一场吗?
嗒嗒嗒——
陈善修睁开眼。
小盲女敲着竹竿入门,跟在她身后的是刘二两。
“陈秀才,你还没告诉我程胜怎么不入踏云境,今天我差点被问住。”刘二两安顿好陈笙便坐到书案对面,书案上摆的正是新的《世修录》武评。
陈善修抬头看了他一眼,并未将新武评交到刘二两手中。
“程胜早年修习的心法是易水诀,本就是损耗元气的内功,一入踏云境,损耗更剧,恐怕寿命上要折半。赖元盛和山海宗宗主的内功心法属同宗同源,二者的内功与易水诀极为相似,倒是技惊武林,名满江湖,你也见李晚风如何了。”
刘二两与陈氏兄妹结识也有八九年,对陈秀才再了解不过,陈善修整日足不出户,哪里得来的这些江湖传闻?这个问题困扰他有些时日了,刘二两暗暗想到,嘴上没有多说。
“奇门评程胜稳中有升,不必以命相搏。”陈善修说着抬手捏了捏眉心,神情颇为倦怠。
“程胜?”
一声由门外传来,不知已探听了多久,那人朗笑两声忽地推开门。盲女陈笙闻声起身拄杖缩向一边,陈善修将小妹揽在身侧,低声安慰两句,然后多踏一步挡在陈笙身前。刘二两更靠近门口慨然而起,被来者一脚踢翻,踏在脚下不得动弹。
“以后叫小爷我逮到你,准保你活不成!”刘二两嚎了一声。
“嚯,行不更名坐不改姓——”
“‘棺中鼠’任逍遥。”陈善修如是说,不亢不卑,正视“棺中鼠”。
任逍遥在陈善修身上感受不出一丝一毫的内力,既不像武林人士,亦不像修习过旁门异术,但有文九的事在先,任逍遥还是提防了几分,笑说:“你也认识我?”
陈善修拾起书案上的新武评,拿给任逍遥。
对方扯过陈善修递出的《世修录》武评,浅浅扫了一眼。“这个你从哪里来的?”
“我写的。”
“胡说。”任逍遥将武评撕得粉碎,“《世修录》武评早在不关山十九门混战时就有了,那是二十六年前,我看你也不过二十几岁吧?”
“你不信武评上说的?既然已经见过尤星湖和尤得了,不该不信这些啊。”陈善修将地上的碎纸屑拢作一堆,略微笑了笑,“他从北敖来如今就在十四道了,你现在启程,应该还追得上他,’妙算’那边的人会在云水总坛往不关山的路上截住他。”
眼见任逍遥挪开脚,放刘二两起身,陈善修上前一步,附在“棺中鼠”的耳边悄声说:“既然你在他和我之间选了杀我,只能说要救你师父的心还是有的,你先跟他一路,别误了正事,再回来找我也不迟。”
陈善修退一步。
“一看便知我三人中无一能敌你,你信与不信不是我能左右。”
一暗影由北来,擦着屋脊,如风过砖瓦隙,陈氏兄妹和刘二两尚无察觉,“棺中鼠”任逍遥二话没说,即刻跟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