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梓说:“麻烦给我拿个一次性手套吧。”
“行,你等一下。谢老板是睡着了吗?”服务员虽然是问,没等回答,便匆匆抛出出包厢去找拖把。毕竟这茶水的气味太过古怪早点拖干净也好。
服务员回来前,谢端就恢复了意识,“我睡着了吗?”谢端双手用力揉着脑袋,“我最近总是睡不够的。大概年纪大了。”
王梓一脸疑惑地看着侯爷,侯爷神色凝重似是发生了什么大事。王梓探寻地问到:“谢叔叔,你不记得刚才发生了什么?”
“刚才!?刚才?刚才!刚才、刚才……”谢端的不断重复着这两个字希望以这两个字为线索回想起刚才发生过什么。忽然看见了地上自己的手机正浸泡在一滩茶水中,他伸手去捡这个手机,王梓想阻止谢端,他很清楚那滩茶水的成分:“谢叔叔等服务员拿一次性手套来再捡吧。”可谢端却置若罔闻,当他的手解除到手机的瞬间,整个人如同触电一般从椅子上弹了起来,面如死灰地望向侯爷,“侯爷,我怎么了?”说完又噗通一声跌坐回了椅子上。
王梓知道谢端都想起来了。
侯爷走到谢端身边拍了怕他的肩膀,“没事了。”
服务员回来利落地收拾了地上的残局,王梓带上一次性手套捡起手机,又扯了很多纸巾将之擦干。幸好手机防水。
服务员收拾完残局,上完菜,一脸疑惑地走出了包厢,从谢端进店到现在不过十分钟,可这十分钟,谢端却像老了十岁。
桌上的菜没有人动。
“我的时间不多了。”毫无疑问谢端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衰老着,但王梓感到谢端的声音缺变得丰满起来。
侯爷点了点头,“是的。”
“好像做了一场梦。”谢端居然笑了。二十多年来这是王梓第一次看到谢端真的笑,有无奈也有释怀。“我从没恨过田真,我很清楚她们是不同的两个人。”
“我知道”侯爷又点了点头。
“人们不记得我已经很久。一个故事慢慢变成另一个故事,然后消失,对我们来说就如同人类的生老病死。我没有什么要抱怨的。能看到和她一模一样的人快乐地的生活着,能拥有曾经那么美好的回忆,我无比幸运。”谢端顿了顿,“如今的一切正是我的报应。这报应来得太温柔,我终于可以去见她了。”
一个小时后,王梓和侯爷告别了谢端,没有人发现那是侯爷的障眼法。三天后谢端告别了邻居搬家去了别的地方,王梓知道,那是行政部的人在做善后。那天回去的路上,王梓和侯爷做了两个小时,尽管上海的天气依然如同个蒸锅,可王梓却完全没有热的感觉。
谢端在王梓眼前离去的景象,深深刺痛了王梓,一路上他沉默着,自责着。
“谢端的寂灭和你无关”侯爷看出了王梓心事,“你一小小处男,想要为我们这些老妖怪的生灭负责,不觉得太自大了点。”
王梓无端被戳中痛点,恼羞成怒说:“难怪李经理要我用热情点燃你们,就是因为你们这些老妖怪早就麻木不仁了。”
侯爷瞪大了眼睛,随即爆发出一阵大笑引得路人纷纷侧目,侯爷一边抹掉着笑出来的眼泪一边说“你们那个酒鬼的话也信?‘天子呼来不上船,自称臣是酒中仙’的那位大爷,他哪天不是灌下一坛子酒再出现。不过他不喝酒的时候就更一无是处了。”侯爷靠近王梓,一只手搭上他的肩膀,睥睨着他说到,“此谢端虽在此时此地寂灭,还会在他时他地缘生,只是两者不再是同一个人。你要做的不是拯救他,而是记住他。由一个善良的人来记住他,这样他便不会沦如恶道。这才是你的使命,小子。”
“这样就行了吗?”
“已经是最好了。”
“我不会忘记的。”
侯爷拍了拍王梓的背,“谢端也说过,这是他的报应。他欣然接受,我们不能要求更好的结局了。”
被侯爷一开导,王梓没有之前那么沮丧了,问到:“他说的报应是什么?”
侯爷叹了口气:“你还记得田螺姑娘的结局吗?”
“我记得是田螺姑娘和谢端生活在了一起。”
“那是第二个版本了。”
“第二个?”
“在最初的故事里,谢端发现了田螺姑娘,因田螺姑娘是玉帝派来的天女,两人并没有在一起,天女只是留了一些告诫给谢端,谢端遵循这些告诫,慢慢过上了富足的生活,并娶妻生子。”
“也许只是各地流传着类似的故事,所以版本不同。”
“确实有这样的情况。可是谢端的情况不一样。第二版故事正是他自己流传出去的。”
“可以做到这样的事情吗?”
“相比妖怪杀人,这样的事情影响小得多,所以AMA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讽刺的是,故事虽然流传开了,可不过百余年的时间,故事的主角就从‘谢端’变成了‘一个勤劳的农民’这样模糊的字眼。”
“不能再换回去吗?”
侯爷,又叹了口气,:“变不回去了。社会变了。谢端的故事从怪力乱神的异志小说,变成了少儿教育读物里的故事。为了便于流传,故事变得更加精简,除了历史名人的传说,主人公原本的姓名一概舍去。从前学习都是有钱人的事情,私塾老师可以慢慢教。现在的教育中,知道田螺姑娘中男主角的名字和孔乙己知道回字的四种写法一样,只会招来耻笑。对你们人类而言这是进步,对我们而言……”侯爷点燃了一根香烟,深深的吸了一口,随着眼圈吐出两个字:“灾难。”
“伐要了该马路高头切香烟(不要在马路上抽烟)。”王梓脱口而出了上海话。
“烦涩忒了,路啷厢又么拧唠,(烦死了,路上又没人)。”
“你会说上海话?”王梓大吃一惊,还是切换回了普通话。
“除了温州话都学了点。”侯爷自豪地说。
王梓忽然想到了什么:“如果通过现在的社交媒体带个风向,把田螺姑娘的故事再改回来应该不难操作。”
“这种操作AMA已经明确禁止了,”侯爷在一处垃圾桶边掐灭了烟头“市场部时刻在监督这样的情况,当我们在网络上种下一颗苹果时,没人能保证我们能收获什么,可能是土豆也可能是个美女。”侯爷从口袋里摸出一部手机,在王梓眼前晃了晃,感慨到:“这玩意太可怕了。人类真是发明了一个不得了的东西。”那正是谢端的手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