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需要心脏移植的病人,带了LVAD四个月了。一直有不良反应,痛苦,疲惫,无法控制身体机能。”怀朔看着热水把咖啡粉化开,蒸汽慢慢上升。
“很不幸,但就是这样。”陈易度转为拿出设计草稿修改。
“他过得很辛苦,而他也不在人工心脏等候名单上。”
“心脏移植名单呢?”
“排的很后,几乎没机会向前移动。”
“所以他想你拿出起搏器。”陈易度的画笔停了一下。
“是的。”
“那就取。”
“可他会死!”怀朔手里的咖啡一抖,险些泼在画稿上。
陈易度终于不再盯着稿子:“我是心胸外科医生,病人叫你取出起搏器,对吗?”
“态度很坚决。”
“那就满足他的愿望。”陈易度严肃的看着他,正如当年看着那个垂危的伤者一般。怀朔多少年不曾见过他这种表情,一时慌了神。
“希望我不行时,能有运气遇上一个尊重我意愿的医生。”陈易度看着刚刚起身要走的少年,“小王子,你要知道,我们无法拯救所有人,正如从前的悲剧,无法挽回一样。”
怀朔不知道自己是怎样走出办公室的,他忽然感到满目凄凉,被压在心底的猛兽揭竿而起,无边的孤寂和悲痛撕扯着他。多少年,多少月,多少日,身边没有亲人,没有牵挂,没有依靠。林皓那副无所谓和痛苦结合的神情让他想起了自己的父亲,那个陌生而可恨的人,为什么要把自己一个人丢在这世上,还是带着不幸和病痛。如果没有遇上凌迁和陈易度,他早就完了。
他感到肝脏有一阵钝痛,咬牙扶墙坚持了一会,感觉好点了才慢慢前行,谁料竟走到五号房前。他看到里面那副生不如死的面孔,既然伤口无法愈合,那就终止疼痛吧。
02:57AM
庄乘风气急败坏的冲进手术室:“你要取出起搏器?你根本没咨询我!”
怀朔冷若冰霜:“我唯一需要咨询的,就是病人。”
“我以为我们看法一致。”
庄乘风见他说完这句后就只顾着刷手,狠狠的说:“你这是协助自杀。”
“病人知道后果,这是他在清醒状况下做的决定。”他的语气依旧冷漠,似乎暴风雪看不到尽头。
“那你呢?你在害死他!”
“这是病人的意愿,合情合理合法。”暴风雪的尽头是什么?是累积了十几年的怨恨。林皓有他,他当年被病痛折磨得不似人形时,为何就没有一个怀朔来结束他的性命?有时候,涅槃重生并不是一件好事。
04:23AM
“我找到了这个。”楚子君拿着一个小小的口琴盒进温莉的病房,“《友谊地久天长》,还会吧?”
“嗯。”她点点头。
“我们现在一起合奏吧,然后你就要上手术台了。”
“这么急?”
“嗯,记住。记忆不仅仅存在于你的耳朵,还有你的身体,你的记忆,尝试用其他感官去记住曲子,例如动作。”
曲子绵长温婉,两人为苍白的夜晚增添了一丝色彩。
06:04AM
庄乘风红着眼睛把监测仪器关掉,人已经去了。他也转身走人。怀朔静静的看着林皓的遗体,忽然生出一种奇异的感觉。仿佛两人早就相识,像是两条交叉线上的人,终于遇到了对方。他把死者的眼睛缓缓合上,长吁了一口气。
07:13AM
温莉从手术室出来,楚子君就上去送了她一块板子:你一定会好起来的,你还年轻,加油!
她也笑着回了一句:谢谢你们。
楚子君又看了一会儿人,确定没有异常才出去,谁知道韩澄就在外面守株待兔:“我听到你们的合奏了,真,真好听。”
楚子君什么也没说,白了一眼就走了。可是刚刚离开韩澄的视线就忍不住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