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文人,世人便绕不开五大家。
五大家的渊源能追溯到千年以前,千年来,五家出过无数先贤圣人,为众生开辟了道路万千,即便五家被发配至此,那些先贤画像依旧被供在春秋书院受万人瞻仰。
文脉正统,天下的领路人,无数赞美之词也无法概括五家祖先所留下的辉煌过往。
而在前朝时,五家到了前所未有的鼎盛时期,天下之师,五家十出其九,朝廷之上,满朝文武皆是五家之人,在那时的文人眼里,五家说出的话比圣旨还要管用,但五家站的太高,早已忘了先祖训诫,家中上至家主下至远房,日日吟诗作对,夜夜笙歌,五家子弟皆是权贵,目中无人,一群脚不落地的文人掌朝,便永远看不到百姓疾苦。
五家凭文增赋,褒文贬武,修文祠建文阁,罢黜百道尊文脉,一时间,奉秦纳天下之财于一城,人人挥金如土,就这样,奉秦便在五家营造出的繁华又虚假的盛世中迎来了太祖铁蹄,五家虽有心拼命抵挡,但终究逆不得大势。
奉秦便亡了。
太祖率军进城,斩了在朝为官的五家人不计其数,那一日,血满长街,五家残余交出了大部分家藏,随后被发配到了这挨着南疆的古岸郡,光阴匆匆,几十年的消磨下,五家文脉正统之位已被春秋书院取缔。
不过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五家在东山祭祀之事一传出,就引得淮汉王朝天南地北的无数读书人涌进了麓泉城,只为一睹先贤五家风采。
许多读书人手捧先贤典籍,面色郑重的尾随在晏家马车之后,似乎这样,就能将手中的这些圣贤书多读懂几分。
而街边百姓更加兴奋,看到晏家马车驶来便欢欣鼓舞拍掌叫好,气氛可比过年还要热闹。
何苦将嘴中的稻草啐到一旁道:“柳道长,你知道这些人为何如此热情吗?”
柳不语的思绪被打断,摇了摇头,一看何苦望着自己身前的这碟枣泥糕,便伸手拿了一块递了过去。
何苦接过枣泥糕塞入嘴中,边嚼边说道:“这城里的百姓,没几个知道这文脉祭祀是个啥,可不知道归不知道,五家可是给每家每户都发了些银子,别的不认识,这到了手白花花的银子谁能不认识?就这几日,谁家不是喝酒吃肉,可不比过年还热闹?这不,见到五家的人,百姓自然也发自内心的喝彩几声,不过大都是因为那口肉和那口酒罢了。”
何苦说完,柳不语便明白了五家用意,与何苦日日赶车不同,柳不语在晏府中待了不短时日,从晏家族人那听到的消息也不少,此时麓泉城有众多读书人,只要从百姓中落得一个好便是在这些读书人眼里多了一个好,待祭祀结束,这一城之好便会通过这些人传出去,让天下知道五家的好,凡事起于微末之间,只要有了好的开头,五家自然能继续造势,即便以后依旧有人会盯着前朝之事做五家的文章,但整个淮汉王朝的骂声也不至于太难听,这对于五家来说便足够了,花了不多的银子就能一举两得,五家何乐而不为呢?
不过五家的事,柳不语不想再想,低头捻起一块枣泥糕,细细品尝,只觉得这金丝小枣做的糕点味道极佳,不仅想起了那麓山上的小瑰,那小丫头应该会很喜欢这糕点吧!
望着望着,柳不语越发想小瑰了。
不知封山后,小瑰可还好。
车轮转动,压过了层层青石板,城门处,人群熙熙攘攘,许多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女子望着晏家马车,满眼期待。
何苦嘴馋,转身又拿了一块枣泥糕放入口中,甚是喜悦,指着城门处的人群说道:“这些人,大概是听到了昨夜世子与小姐婚约的消息,才想来这一睹这对佳人风采,可他们哪知道,五家祭祀女子是不去的,况且世子一大早便带人出了门,他们可扑了个空。”
说者无意,但听者伤心。
柳不语嘴中苦涩,五味杂陈,只得闭上双眼,自顾摇头默然苦笑一声。
笑的四分难过,五分惆怅,还有一分,无奈。
……
……
初日出于东山
东山之上缥缈云雾还未散尽,丝丝缕缕在山间树梢飘荡。
山脚下
冷风刮过,不少衣着单薄的读书人打起了寒颤,鼻涕横流,一旁佩剑别刀的江湖人越发瞧不上这些穷酸书生,不过有那些位神色漠然的枯剑在,也无人不长眼敢出声放肆。
白甲骑前,刘公公手捧圣旨,一收以往桀骜之气,静静的站在一位头发用蓝色布带束好的先生身旁,用眼角余光望着一旁的那头角有三尺多长的水牛,心中称奇,再看看牛身上趴着的那个虎头虎脑的王金榜,比起昨夜来说,显得更加顺眼了一些。
牛伯身上的王金榜此时正在酣睡,口水流了一地,昨夜王金榜本想等赢春秋回来再算账,可一直到大半夜也没见赢春秋的身影便睡着了,小孩嗜睡,清晨回来,赢春秋如何也叫不醒王金榜,就只好将他抱到牛背上带到这东山脚下。
赢春秋时不时转头望着王金榜,生怕这个睡相极差的徒儿会摔下受伤。
……
五家马车到了东山,柳不语下了马车,放眼过去五家皆是一袭墨绿长衫,头戴儒冠,唯独自己穿了这身华丽的黑青道袍,头上还戴着一顶朝天剑般的紫金道冠,一时间柳不语也觉着自己的模样有些突兀。
果不其然
五家子弟纷纷望向了柳不语,眼中满是好奇,柳不语被看的有些不自在,就想退回到马车上。
可柳不语转身就被一人拦了下来,那人瞪着一双大眼睛指着自己问道:“道长,还记得我吗?”
那日进城遇到的陈子玉,柳不语如何会不记得,柳不语笑道:“陈兄莫开玩笑,不语当然记得。”
一听柳不语说还记得,陈子玉神色高兴,但语气有些委屈的问道:“那为何迟迟不来找我?我可是在家里面等了道长好些时日呢?”
望着陈子玉委屈的模样,柳不语哭笑不得,只得说那日他可没说自己住哪便匆匆跑了。
陈子玉正想伸手比划告诉柳不语城东边只有自家一家姓陈,可话还没说出口,陈子玉就被人揪起了耳朵,身后鬓角编着小辫的陈老家主骂道:“你以为柳道长跟城里的百姓一样?看见你便知道就是大名鼎鼎的陈家陈子玉?那个气跑了无数个先生的陈子玉?那个天天在外面疯跑的陈子玉?”
柳不语看了看陈老家主,又看了看陈子玉,哑然失笑,此时两人站在一起七分神似,自己当初为何就没将此陈与彼陈联系在一起呢?
陈子玉大概也习惯了被揪耳朵,在这么多人面前也没有丝毫不好意思,只是朝柳不语吐了吐舌头,才开口求饶道:“爷爷!我哪里是疯跑,这不,城里谁都认识我,都能跟我聊上两句,这不显得我陈家平易近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