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术适时打断了这只有雨声的寂静,“郡主,到了。”
崭新的屋舍坐落在断壁残垣旁,拥挤的草棚下也有不少人在躲雨,人们看向他们,面上忧愁没有因为他们的到来而有丝毫的减少。
蛮月抬眸,瞧见屋舍顶上黑压压一片,都是未曾散去的死气,恍惚间还觉得此处是阎罗殿。
“怎么......会这样?”
司刑眉头紧锁,同样一脸担忧:“死了多少人?”
白术:“此处因病而亡大约有上百人,因水而死的不计其数。”
“尸身为何不焚?”
这么多死气,只有枉死者尸身未毁才能形成。
他是如何得知的?白术有一瞬间的讶然,但未问出口,恭敬回道:“先生见谅,并非是我们不焚。这事儿实在难办,一旦支起火堆来,就会降下大雨,半点火星都燃不起来。”
司刑叹了口气,说道:“先去看看病人吧。”
白术马上为他领路:“请先生随我来。”
司刑走了几步,回首,映入眼帘的是蛮月的衣角,早已沾满了污泥,全然没有来时的蔚蓝。他闭了闭眼,有些无力道:“或许,焚尸只能靠小师叔了。”
蛮月轻点下巴。她明白他的意思,南虚之火,可焚万物,不尽不休。
他们来时恰好是分发口粮的当口。每日午时,都有留守营地的妇人做好饭送过来。虽然只是些白面馒头,但在这种环境下,能够果腹,已经是很好了。
司刑随着白术去了,留她在外头。她不懂医理,跟着也无济于事,倒不如在外头瞧瞧有什么可帮忙的。
可惜外头也没人敢使唤她,周遭人进进出出忙碌,偶尔才会悄悄瞟她一眼,施舍一个眼神。
她撑着伞,站在几个士兵中间,对面是一群狼吞虎咽的人们。锦衣华服与粗布麻衣,是天然的对立面,而她,是最刺眼的存在。
潮水造就的断壁残垣、饿殍遍野、亲人离散......是她未曾见过的人间。
握着伞柄的手越发用力,在这种境况下,她竟然不知要做些什么,不知能做些什么。
草棚下的孩童穿着短了一截的麻衣,手上捧着白面馒头盯着她看,见她望过去,便火速将视线转开。
蛮月走进棚子,将伞收好,倚靠在细长的柱子旁。然后靠近他,蹲下身子,问道:“你怎么不吃啊?”
男孩低下头去,沉默不语。
“你怎么了?”换做以前,她定不会有这么多的耐性去哄一个孩子,好像她在人间越久,见得越多,心也变软了许多。
男孩看了她一眼,忽然站起身来,撒腿就跑。
“你跑什么啊?”蛮月起身欲追,却被一旁的老妪拦住了。
那老妪说:“贵人不用追了,这孩子跟只皮猴似的,一溜烟就没影了,追不上的。他娘害了病,不知道在哪儿躲着呢,他每天就来领了吃的就跑,大约是找他娘去了。”
蛮月不解:“这里有大夫,为什么不来医治?”
老妪摆摆手,“没用啊,去哪都一样,最后都是死。这是天灾,那河里的龙王要升天,要拉我们去陪葬啊!”
“河里的龙王,老婆婆你说的是什么意思?”
“发大水前几天大伙儿都看见了,护城河里头有龙,好几条呢。”
河里有龙,这龙是否又与勾玉有关系,是否就是水难的根源呢。蛮月缓缓站起身来,冥冥中,她察觉到似乎触碰到了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再近一步,就要公之于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