庭湖外,水路小道前。
远远的,古钟钟就看见前方岸边一艘小船歪倒靠岸,一女子半个身体趴浮在水面上一动不动。
古钟钟加快速度,三两下跳上岸,确定女子还有气息后,将其拖拽上岸。
王婉儿或者说中了毒的黄仙儿,面色惨白,嘴唇泛着不正常的青色,应该是划到中途失去了力气,趁意识还清醒靠的岸。
古钟钟正要想办法将她唤醒,扭头刚从后腰间解下酒囊,一回头正对上黄仙儿幽幽看来的目光,还好古钟钟稳得住,没直接把她丢出去!
“果酒。”古钟钟把酒囊递过去,黄仙儿拿过,仰头喝了几大口,没一会儿她又突然趴到一边偏头吐了个干净。
“抱歉,我今天没吃什么东西。”黄仙儿本身的样貌偏清冷,眉眼含着歉意的时候,很难让人讨厌得起来。
“无事。”
眼看黄仙儿还是没什么力气,古钟钟从腰间拿出一包糖和饼放到她手里,神色诚恳的立人设:“妹子,虽然我不知道你经历了什么,但是你还年轻,路还长着呢。”
“多谢。”黄仙儿腹中饥饿,接过糖先拿过几块咬碎囫囵咽下,才打开装饼的袋子回道:
“我没想寻死。”
袋子里是蓬松酥软的肉香烤饼,古钟钟向来不打无准备之仗,是以有条件的时候身边从来不会缺食物。
两张饼下肚,黄仙儿又就着酒馕喝了几口,才缓过神来向古钟钟道谢。
她试着起身走了两步,脚步虚浮。
黄仙儿不禁苦笑,望着湖面幽幽叹了一口气。
古钟钟怕她想不开连忙道:“怎么了?姑娘你要有什么难事,可以跟我说一说。”
“我……”黄仙儿摇着头:“我想去庭湖,只是现在我很虚弱,使不上劲。”
“这有何难。”古钟钟笑道:“我正好也要去庭湖,你若不嫌弃我划的慢,可以同我一道去。”
黄仙儿听得此话,两只眼睛幽幽望过来,带着试探:“我走惯了江中水路,倒是不曾见过你?”
“啊。”古钟钟笑着伸出手给黄仙儿看,她的手虽没那么白嫩,但一看就不是做撑船苦活的人。
“我在城南租了这船,想去庭湖玩一玩。”
黄仙儿顾忌眼下的情景,没多问,再次道了谢便坐进了古钟钟的小船里。
古钟钟也只是谦虚说自己不会划船,她过了无数世界,该会的技能早就会了,只是不能表现太过,也就放慢了速度。
待黄仙儿指点了几句,古钟钟才从善如流的快速划了起来。
“古姑娘,我听人说云中楼传菜都是要半天工的,怎么今日你下工这么早,可是云中楼改了规矩?”
几句寒暄过后,黄仙儿不经意地问。
古钟钟叹口气道:“是半天工。只是我……哎,这么跟你说,我今日传菜本来好好的,有人出钱换队,我便高高兴兴换了过去。结果那屋子商人不知道有什么高兴事,满屋大笑,闹得连隔壁都能听到!我不就也听楞了,传菜的时候也就愣了那么一下,就被领队的看到了,瞪了我好几眼。”
“这本来没有什么。”古钟钟继续道:“只是正好传菜后是我们的休息时间,我内急,求了一侍者,她好心借我屋子使,偏偏我刚进去就看见一胖子,醉的那是个不省人事。……领头过来一看,呵,你猜怎么着,还是我刚刚传过菜的那屋人!”
“这不,那领头的觉得我不是好人,干了好半天功夫,结了二十文钱。”古钟钟说到此处,情绪也刚好到位,苦笑道:“不算我找工的钱,这钱到手,这几日也不过是有了点吃食罢了。”
黄仙儿也是苦过的人,没完全信古钟钟的说辞,但对她今日的遭遇倒是信了八分。这事情要是没有亲自经历过,说得像她那样鲜活也得用点时间去编,古钟钟说的倒是十分顺畅,还颇有点碎嘴子倒苦水的意思,不似作假。再加上刚刚自己昏迷之时,古钟钟也没有对她不利,心里虽然仍然戒备,但却也没有那么小心了。
庭湖近在眼前。
一条像是专门腾出来迎接二人的通道也在面前缓缓打开。
鹤江海迎风立在船头,居高临下,用眼神打量着两人。
黄仙儿没过多对古钟钟解释,只是道:“麻烦姑娘往前靠一靠。”
待船靠近,古钟钟不知道黄仙儿哪里又积攒出了力气,只见刚刚还虚弱不堪的黄仙儿此时身姿挺拔的走到了鹤江海的眼前。
二人对视一瞬,鹤江海一指湖面:“都在这了。”
黄仙儿眼神略过湖面,定在鹤江海面上:“她是什么样的?”
鹤江海和黄仙儿并肩站立,望着湖面。
“她第一次站在我面前不过十二岁,口口声声说她是黄云的孩子。”
“我不信她。”
“但是她可以说出很多隐秘的事情,甚至一些我都已经忘记的事,就好像我和黄云之间所有发生的过往,事无巨细都在她眼前过了一遍。”
“她说黄英生了你,将你和她调换,好让你被黄云养大,将来好替自己夺回云中楼。”
鹤江海语气带着嘲弄:“她说,黄英认为黄云记恨自己能够嫁给鹤照,所以抢了本该由黄英继承的云中楼。黄英倾尽心血培养她,好让她能够夺回云中楼,只是她徐梅偶然做梦,梦到了自己的“娘亲”,心生感念,知道了自己的身世,后又被黄云寻回,隐秘踪迹教导了三年。直至黄云身死,她才按照黄云的遗言,前来寻亲。”
“你说,她该不该死?”
黄仙儿脑海里回想起黄云离开前的模样,那总是朝气蓬勃,浑身散发着生机的女子,短短半年,就被折磨得身形消瘦,那不肯认输的女子安排了所有的事,一转头就消失在了茫茫人海中,渺无踪迹。
“黄英死了。”黄仙儿叹了口气。
鹤江海面上浮起哀思:
“她早就走了。”
而后,鹤江海咬牙问她:
“她是怎么死的?”
黄仙儿知道这是在问第二个黄英,一个附身在黄英身上五年的孤魂。
“被鹤照一剑穿胸,流血死的。”
“哼!便宜她了!”鹤江海沉声道。
此时这船上只有他们三人,黄仙儿坐在桌旁身上衣衫早就干了,被风一吹,咳了两三声,喝了口茶,待鹤江海情绪平静下来才继续道:
“那个黄英虽然蠢了点,但是保命的东西太多,知道的也太多,我们没有时间慢慢跟她磨……用这种方式鹤照也同意。”
说到这里,黄仙儿眼皮一抬,手指摸着茶杯边缘道:“只是,我们始终没能从她那里知道小姨去哪了。”
也不是不知道,在鹤照撕破了这些年与那个黄英虚与蛇委的“爱情”假象,自以为彻底拿捏了这个世界原身的男人,那个孤魂变得更加丧心病狂,连日里除了高声咒骂,就是诅咒她身边的所有人,说自己通生死,断命运,囚了她就是和天作对。
“可笑的是,在一点点耗干了那人的性子,鹤照冷着脸,掂着剑,出现在她眼前,你猜她第一句话说了什么?”
“她说,你现在放了我,我就原谅你。”
鹤江海卸下伪装的脸上凝着深重的悲伤,他轻声道:“我心疼我的孩子。”
他苍老的声音里掺杂着说不清的悲哀:“我们都不知道她是什么时候没得,连哪句话是她最后说的都不知道。就被!就被这样一个东西占了她的位置!我每每想到这我都气的要发疯!”
“可我不能疯。”
“我得替她,替黄家,也替我们鹤家,守着这地方。”
“鹤照也是这么说的。”黄仙儿从腰间取下一个包的严严实实的小布包,从里取出一个缺了一角的玉佩,推到鹤江海的身边:
“鹤照让我给你带句话。”
“他说,儿子不孝,不能侍奉父亲于眼前,请您保重身体。”
“他……”鹤江海闭上眼睛,泪水顺着他苍老的面颊留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