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野镜讨厌麻烦,没有之一。
不过“麻烦”的涵盖范围太广了,也可以说她讨厌的是会让自己产生负面情绪的事。
虽然“讨厌”也属于负向情感。
……
今日天气正好,碧空如洗,有微风拂过。热闹的街道上行人与车辆以着固有的节奏穿行在街道上,拎着公文包的上班族,带着孩子出来的少妇,骑着单车的青年……即使各种声音混杂在一起也不能说是吵闹,这正是和平社会里才能看见的景象。
站在甜点店橱窗前的黑发少女穿着深青色的长外套,里面是粉蓝色的衬衫,黑色长裤和马丁靴,没有奇妙的花纹和样式,简洁明了。她看着街道眼神放空了片刻,然后朝着街道迈步准备拎着自己刚买的蛋糕回到住处。
“刺啦——”原本行驶在路上的一辆黑色路虎车不知为何突然开出了歪歪扭扭的曲线,轮胎猛地打滑,摩擦地面的声音尖利刺耳,眼看着直直地朝甜品店这边冲了过来。
“啊——!”有人惊声尖叫,人群骚乱,眨眼间就空出来一大片。但一个刚从店里走出来的女子却似乎被这样的突发情况惊到反应不能,竟是呆呆地站在那里看着路虎车直冲而来,眼神惊恐。
黑发少女顿了顿,转身扑过去拉着女子往橱窗那边跑了两步,然后护在她身前。
路虎车冲进甜品店,进去了半个头,玻璃碎片飞溅,而它卡在那里轮子还在滴溜溜的转。
脸颊刺痛,白野镜松开攥住女子手腕的手,用手指抹了一下,触感粘腻湿润,被碎片划伤了。她没去看被自己救下的女子,松开抬腿从被撞成碎片耷拉一边的玻璃门扇下弯腰进去了甜品店,先是看了一眼店内的情况,客人都在另一边,而工作人员在吧台后,没有人受伤。
考虑到刚才路虎车那冲劲和到现在都没人下来的情况,白野镜往前又走了几步探头看车头,透过挡风玻璃可以看见驾驶座上趴在方向盘上毫无动静的秃顶司机。
不大可能有外伤,大概是被反作用力撞晕了。她挠了挠脸颊,碰到伤口时小声吸了口冷气,正听见了外面由远及近的警笛声。
一开始就有人报警,现在看来来的还挺快。
那就不用管了。
白野镜踩过玻璃渣又出了店,心里遗憾墙体都被撞出一块的甜品店估计要好几天不能开门营业了——她挺喜欢这家店的甜点和奶茶的。
这是一场突然的事故,虽然没有人受伤,但众目睽睽下一辆车在街上开出波浪线然后一往无前的扎进路边店里也是足够惊悚了。
混乱的情况下几乎没有人注意到这个救了人还进去看司机情况的黑发少女,而她在警车停在事故现场门口时正在人群后边听被自己救下的女子真诚的道谢,然后和人告别,拎着从那家店买来的新鲜蛋糕步伐轻快地踏上了回到住所的路。
一路上非常顺利,就和今天的天气一样,连日的阴雨绵绵结束,雨过天晴,一大早起来就是明亮的天空和温暖的阳光。很顺利,没有什么事。
……才怪。
半路上一脚踏空掉进下水道,险之又险地用空着的那只手扒住水泥路面的白野镜感受着手腕和肩关节的骤痛,苦哈哈的抬起另一只手把蛋糕放到了地面,然后两只手一起扒着路面边沿,试图把自己送上去。……脚下空落落的总觉得好难受啊。到底是谁这么没公德心把井盖子偷走还在井口放了个泡沫井盖做掩饰?这闲心未免太闲了。
黑发少女吭哧吭哧了半晌,胳膊发酸五指生疼,还是没能上去。没办法,虽然掉下去还能单手扒住路面的反应速度似乎在常人中够快,但那只是一种刻在骨子里对于危机的条件反射,而她自身的特殊情况也无法在此刻调动肌肉记忆来完成一个引体向上。
就在她垂头丧气的想着要不要在会摔下去的可能下解放一只手拿出口袋里的手机向警察叔叔求救的时候,后面响起了皮鞋鞋跟磕地的啪嗒声,一声声的逐渐接近,然后好像是看见了一双手扒拉在路上的她而迟疑地顿住了。
“……没事吧?”平淡的、压根不像问句的问句从来人口中吐出,是一个低沉又缓慢的男声。
白野镜热泪盈眶——嗯,没那么夸张,但心情确实是激动又欣喜的。可即使如同蒙难者看见希望的曙光一样高兴,她也用刻板又平直的语调,彬彬有礼地回答了这个问题并说出了自己的情况,“有事,我不小心掉下来,上不去。”然后她提出请求,“能请您把我拉上去吗?”
对方不说话,但以行动作答。他似乎放下了什么金属制品,磕在水泥路上声音清脆极了。然后他继续走动起来,从后面绕到了白野镜的前方,一双皮鞋亮的她能看见自己的脸,也显得边上突遭失重估计里面的蛋糕已经软塌塌的甜点袋惨兮兮的。
在她产生抬头看对方的模样的想法之前,对方半弯着腰朝她伸出了手。于是白野镜艰难地空出一只手牢牢地握住,“……谢谢你。”感谢的话语刚一出口,她就被对方一把捞了上去——对,捞,她并不是很想用这个词来形容对方先是单手把自己拉出一半身体然后又用另一只手环住自己腰部、然后该弯腰为站,唰的让她变成了面对地面的姿势的一系列援助动作。这让她想起之前偶然看见的撸猫时抱猫的前奏动作,捏着一只爪子然后从肚子底下穿过从地上抱起来……
对方放下她,松手后退一步,隔了一个安全距离。
脚踏实地的白野镜松了口气,立即一个鞠躬,“谢谢你!”她不擅长在受到陌生人的帮助后表现自己的感激,因此只好再重复一遍表现自己的谢意,这样做的同时视线自然而然的投向了身后的地面——下水道口后放着一个井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