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岚苏醒的时候有点茫然。
熟悉的自小一起长大的随侍,正垂首跪坐在屏风一侧,再远处则是几位眼熟的心腹护卫正忠心耿耿的站守门侧。
室内空间并不大,但就营帐来说,已经显得宽敞。
物件桌案的规格虽不奢华外显,却也是皇家规制、巧匠精工。墙头上挂着他一直以来惯常使用的寒铁宝剑,书案旁的铜质台架上摆放有一套彰显他身份的御赐黄金铠甲……
营帐外甚至还不时略过马匹嘶鸣的声响,便是往来军士操练和巡逻的步伐都是他听惯了的整齐频率。
此处并不是他的寝宫,这是他的军账。
李岚自十六岁迁至封地,一度曾是一个手握重兵的驻边王爷。军营的各种声响,于他而言,本就是如呼吸一般熟悉自然。
他只是不解,不解自己如何会在这里。
他不是已经被打入天牢了?
他不是……
已经被赐死了么?
记忆陷入短暂的空白,在他想翻阅的那一刻忽然波涛汹涌一般袭来。在这种仿佛脑袋要被炸开一般的信息迅速填充之下,李岚刹那间就被疼痛击倒在地,他双手猛地抱住头部,极度难以压制痛苦的在床头一阵以头锤击。
“王爷?!!”
一旁的随侍在听到声响的一刹那便冲了过来,迅速帮忙揉按李岚额角的穴道,同时伶俐而熟练的指使其他内侍速度去请御医过来。
随后营帐的门帘便被撩起,有内侍带着医官鱼贯而入。但无论内侍与御医如何禀告或参与医治,李岚就恍如未闻一般的只顾抱着头痛击□□。
他正承受着脑海里那堆忽如其来的记忆影像,一幕又是一幕。
等到御医大着胆子在他的身上扎下各种银针,制住了李岚的行动力,李岚的身体不由自主的坠向床榻陷入昏睡,他的意识却是突然一阵清醒,并彻底搞清楚了一件事。
他确实是死了,可他却也又活了。
这个身体的主人名叫李岚,和他拥有一样的身份,一样的地位,一样是现今在位的高宗第三子,一样是郁淑妃的儿子,还拥有一样的癖好……
唯一不同的,是这个世界除去女子之外,竟还多了一种性别——
双儿,外形等同男子,只以眉心处有红色竖纹以作区分,地位介于男子与女子之间,通常行男道,却也可以嫁人生子。
这是李岚在史书上从不曾听闻过的性别,而记忆里的这个大齐国,这些支持双儿嫁娶,甚至律法明文内有所记载的的夫郎、主君、侍君、内佐、侧内佐等专属于双儿的称呼更是闻所未闻。
纵使以李岚经历之广,见识之多,却也被记忆里所读取的这样一个神奇的世界给震呆了。
恍惚间竟以为自己是在做梦,或许等他醒来,他仍然还只是那个身处天牢之内,怀着最后一丝期待与孺慕,等待着父皇赐他一份赦免令的无辜人。
这可真是庄周晓梦,梦晓庄周,不知周之梦为胡蝶与,亦不知胡蝶之梦为周与?
李岚再次醒来的时候,头已经不疼了。
而在彻底融合了记忆之后,他也已经足够冷静,再不去置疑自己所处之处是否真为梦境。
一杯毒酒已入喉,他若是死而长眠,有梦岂不妙哉?他若是长睡不醒,梦里又岂非不是又一段人生?
更何况,此李岚仍是李岚,这大齐的李岚与大唐的李岚,在所有行为习惯上几乎没有任何不同。他甚至不需要做出改变和伪装,即便是那墙上挂着的景宁王李岚的亲笔字画,都与他的笔迹分毫不差。
既来之,则安之吧。
他境遇多变,命途多舛,救过灾、领过兵,守过皇陵,质过南诏,出过生,入过死,现如今不过就是再做一次自己,又有何所畏惧?
便在内侍的服侍下起身用完药膳,李岚定下心后,就开始自在熟练的处理起桌案上堆积的事务来。
翻开那一卷卷绢帛,一切入目皆是如此熟悉。是他熟悉的字体,熟悉的遣词用句,熟悉的语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