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白的天空之上,挂着一轮血红的圆月,一只似鹭非鹭的巨大白鸟从黄沙尽头飞起来,它发出一声凄厉的嘶鸣,下一刻,又直直的坠落下去。
黄沙覆盖的山丘上,慢慢的伸出一只干瘦的手,手的主人一把抓住了白鸟,拖进黄沙深处,一阵细微的吞咽声过后,黄沙散开,穿着黑色长袍的人坐起来,拍拍身上的沙粒,慢慢的往远处去了。
那人走后,一个瘦弱的男人从山丘下爬上来,他看了那人离开的方向两眼,然后扑到地上,飞快的刨动黄沙,只刨了十余下,他停住了,从沙坑里捧起一只无头的白鸟。
白鸟已经不白了,猩红的血液从断头处流下来,将鸟身染成了红色。
末日之后,所有鸟类都变异了,但凡是能吃的,都被异能者搜刮了个干净,这一片地方,已经很久没有出现过鸟类了。
男人仔细的将沙粒拍干净,拍完了,从破烂的衣服口袋里掏出一块灰布,他仔细的将白鸟裹好,揣进怀里,然后踉跄着朝远方追去。
夜晚很快来临,血红的圆月依旧,漫天的黄沙地中,出现了一颗枯死的树,穿着黑色长袍的人坐在枯死的树干上,面无表情的眺望远方。
男人踉跄着走到树下,将灰布打开,他从口袋里摸出一把小刀,费力的给白鸟拔了毛,然后更费力的控制着自己的异能,逼出一小股水流,将拔了毛的白鸟冲洗干净。
他仰头,看向树上的人,极小声的说道:“主人,没、没有火……”
他的声音非常怯弱,只瞄了树上的人一眼,便极快的移开,他抿着嘴,忐忑不安的等着树上的人的反应。
江栖迟脑袋放空,漫不经心的望着远方,听到男人的声音,她皱了下眉,冷哼一声:“讲究什么?生吞不就得了?”
男人动动脚趾,极小声的说:“生吃不好,会生病的……”
江栖迟没有理他。
他小心的瞄她一眼,没有再说话了,他将树下快要沙化的断枝收拢到一起,然后从口袋里掏出两块颜色诡异的石头,快速的互相敲击,他敲了许久,连一点火星都没敲出来。
江栖迟烦躁的拧起眉头,藏在黑袍下的手指动了一下,一簇炽热的火焰凭空燃起,拔了毛的无头鸟被火焰团团围住,没多一会儿,一股肉香飘散开。
火焰渐渐熄灭,男人蹲下去,用小刀将肉片下来,用灰布盛着,熟透的肉散发着一股惹人垂涎的香,他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主人,吃、吃肉……”
怯弱的声音将江栖迟发散的注意力拉回来,她低头。
男人站在树下,举着肉,眼神晶亮,极热切的望着她。
男人有一双极好看的眼睛,当怯弱藏起来,那双眼睛就好似赋予了别样的魔力,江栖迟忍不住盯着他的眼睛看。
她的视线如有实质,男人往后缩了缩,十分小心的问:“主、主人,怎么了?”
江栖迟收回视线,淡淡的说:“你自己吃吧。”
男人举了很久,她再没看一眼,他忍不住失望,眼睛里刚流露出一点点,下一秒,他又高兴的小声说:“没关系,主人现在没胃口,我先放着,等主人饿了再吃……”
他吞了吞口水,肚子发出一阵极响的‘咕咕’声。
他忍不住红了脸,捂着肚子极用力的按了按,按了一会儿,肚子似乎感觉不到饿了,他悄悄的瞄了江栖迟一眼,抱着肉坐去树下。
男人抱着肉,很快睡着了。
天空的血月更红了,月亮四周,一股白色的雾渐渐扩散,将这一片黄沙地笼罩,沉睡中的男人感觉到冷,忍不住缩成一团,轻轻的颤抖着。
江栖迟伸出手来,苍白的手指碰到那雾,极快的凝成冰晶,她甩手,低头看了眼,男人眉毛都白了,她悄无声息的飘下树干,站在男人身前。
就在她站定的那一刻,黑袍无风自扬,一股热浪从袍底散开,温暖了眼前的方寸之地。
男人舒展了身体,在睡梦中,露出了笑容。
雾散去,血月黯淡了一点,天际从纯然的黑,极快的变幻成灰白,黄沙尽头似有异动,地面上,细碎的沙粒轻轻的跳动着。
江栖迟抬脚,踢了男人一下,在他睁眼之前,极快的转身。
“怎、怎么了?”
男人迷迷糊糊的问。
江栖迟皱起眉,藏在黑袍下的食指忍不住轻轻敲击着拇指,她冷漠的说:“你可以滚了。”
男人睁大了眼,一瞬间恢复清明,他先是惊讶,然后是不敢置信,最后留在脸上的,是藏不住的难过。
“我、我碍你眼了吗?我、我听话的……你、你别……”
你别赶我走,好不好?
他想这么说,但她没给他机会。
黑色的长袍无风自扬,袍角在空中打了个旋儿,极轻柔的蹭过男人的手背,下一秒,带着那人凭空消失了。
男人茫然的站起来,茫然的望,天地间,入眼处,只有漫天黄沙,根本看不见,看不见他想看见的人。
*
黄沙尽头,是一座名叫‘弥城’的小城,小城的主人叫江栖迟,是臭名昭著的大恶人,这座城里没有活人,除了她,其余的全是变异丧尸,不,或许她也不能称作‘人’。
江栖迟出现在城门外,守城的丧尸睁着一双青白的眼睛,朝她咧出一个诡异的笑。
“主人,欢迎归来。”
江栖迟没看他,她穿过破旧的城门,在无数丧尸的注视下,一步步走到城中心去,在城中心,有一个占地面积颇广的实验室。
她走进实验室大门,穿过幽深的长廊,进入最深处的一间。
冰冷的实验台上,坐着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老人睁着一双浑浊的眼,死死的盯着她。
“嗬……江栖迟……嗬……”
江栖迟在他面前站定,极罕见的笑了,她愉悦的说:“一月前,曙光基地发出一则消息,恶魔江栖迟身受重伤,正躲在弥城养伤,曙光基地的队长卫霁,联合了其他基地的高手,打算围剿弥城,时间,正是今天。”
老人瞪大了眼,喘着气说:“你、你想做什、什么?”
江栖迟侧耳听外面的动静,眼睛里闪过一瞬间的茫然,不过一秒,便变成了冷漠,她仰头,黑色的帽子从头顶滑落,一头干枯的头发从她肩膀落下,飘荡在空气中。
她轻轻的笑,笑容在干瘦的脸颊上绽放,连带着她眉心那颗黯淡小痣,都变得娇艳欲滴。
“太久了,你不觉得吗?”
她说着,忍不住绕着实验台转了一圈,转过之后,她走到角落放着一大堆仪器的地方,手指跳跃着,将一台台仪器打开。
老人睁大了眼,眼睛了露出一丝恐惧,他张着嘴,急促的喘息,“你、你要做、什么?”
“五年前,我在这座城里藏了许多炸药,那是从一座仓库获得的,多得可以埋遍整座城,引线就埋在这座实验室里,现在,我开了仪器,十分钟过后,仪器承受不住强大的电流,将爆炸,然后引燃引线,最终,毁灭整座城。
到那时啊,你,还有那些要我死的人,都将埋葬在这里。
你准备好了吗?”
你,准备好去死了吗?
女人的眼神平静,老人却忍不住颤栗起来,他疯狂的往实验台下爬,没爬多远,又被锁在手上的细细铁链拉回去,他狼狈的倒在台上,涕泪横流。
“你放了我!你放了我!魔鬼!你这个魔鬼!异类!你生来就该死!该死……”
江栖迟任他喊着,她戴上帽子,慢慢的走出实验室,实验室的门在她身后合上,隔绝了一切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