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对,既然你撕破了脸,我也不必为你们家考虑了。”王婶冷眼看着她,“蒙哥这些天根本没有上过山!他被那群讨债的截着了!哪里来什么高僧?”王婶被兰姨说得一肚子气,还待补刀,见兰姨眼神一下子空落落,便闭口留德,转身离开了。
“果然……果然是骗我的……”
兰姨燃起来的希望、生命力霎时消亡,整个人瘪了,灵魂也被抽离似的。她的手几乎无意识地向枕下摸去……
风餐露宿两天,丑葵和蒙大叔终于回了村。他们俩从村口走向家里,丑福一向是在外面玩浪的,蒙大叔发问:“怎的没见着丑福?”他一手拎着城里买的药材,另一手是些针线布料,想让针线活转移一下心兰的注意力,也想给丑福心兰添些新衣服。丑葵环顾四年都没回来的村子,只感觉村里静的异常。以前家里没出事的时候,村里人常常走动,鸡犬相闻。
他们还没推开屋子,就闻到一股血腥。
蒙大叔呆着原地,没有向前走了。丑葵心里一咯噔。蒙大叔丢下手里的所有东西,对丑葵说:“别进来。外面待着。”语毕疾步冲进去。
丑葵怎么可能站着不动,她也跟了上来。蒙大叔猛地刹步,回头一推丑葵,吼道:“我叫你别动!”丑葵一下被推倒在地上,她已经满脸的泪水。
屋门是敞开的,蒙大叔直接跨入。一瞬间,他感觉自己身体已经不是自己的了……
心兰浑身是血地躺在炕上,血水流了一地。一人俯在心兰尸身上,只看到一个头发乱糟糟的后脑勺。
蒙大叔目瞪口呆地走近……丑福听到声响,敏锐抬头。一张糊满血的脸对着蒙大叔,大叔受惊,磕磕绊绊地向后倒退,撞到墙后一屁股坐在地上。丑福看了会蒙大叔,认不出是谁,就不作理会,继续埋头吮吸血液,嘴里嗷呜呜地喊……
丑葵在屋外瘫坐地上浑身颤抖,她心里极度害怕,不敢进屋确认什么。她在外面冷风中仿佛石化,除了不断的泪珠。
不知过了多久,里面传来一声凄厉的惨叫。她听出来了,是哥哥!丑葵被这声尖叫激醒,她该进去看看,她的良知战胜了恐惧。却不知,屋里的是她一生都醒不过来的噩梦……
父亲手握着猎刀刀柄,另一端刺进满脸鲜血的丑福胸口。丑福一脸的疯狂兴奋渐渐消退……脑袋毫无生气地耸拉下来。父亲蒙大熊则是紧紧闭着眼睛,粗糙的脸上老泪纵横……
丑葵已经忘记恐惧为何物,颤抖着向前走,炕上是早已没了气息的母亲。母亲心口插着一把刀,血水浸湿被褥。她脸上却是平静安详,嘴角微微上扬,好像在说:“我解脱了,你们也解脱了。阿葵,别哭,多好的事……”
“怎么……回事?”蒙丑葵声音抖得难以为继,她转过身,朝着父亲。
蒙大叔松开握着刀柄的手,丑福一下瘫倒在地,丑葵空白的脑子想起城里木偶戏,哥哥如唱完戏的木偶,一下子散架了。父亲也是,一下子散架了。唱了四年的凄惨木偶戏,今日要散场了啊……
“……没怎么回事……没有结束,哪有新生……”蒙大叔捂着脸凄凉地笑起来,这笑比哭还诛心,“……这个家,把你脱累成了妓子……今日,也算了结了……哈哈哈……”
“哥哥……为什么?”
“他们还有救吗?你哥已经不是你哥了,你哥四年前就死了!现在这个,是拖累我们四年的怪物,那只畜牲!”蒙大叔又起身,去拔了丑福身上的猎刀。
“你娘,也被病痛折磨的……她选择这样离开,就证明了她爱你,希望你好好活下去……”
“阿葵,今日……算是了结了,日后,好好活着,像葵花一样,生机勃勃,追着太阳……”蒙大叔笑着看她,“记着了吗?”
丑葵听着父亲陡然温和的话语,想起小时候……
她还是个小姑娘的时候,父亲不顾母亲反对把她拉进山里学射箭。“腿分开点。对。”“好!放箭!”父亲的声音也是这样温和。“阿葵真厉害啊!第一箭就射中了野兔!”哥哥拎着兔子耳朵笑嘻嘻走来,一脸阳光。后来她才知道,她没有射中,那只野兔是哥哥的战利品。“你们仨!不吃饭了?!”那时母亲还很年轻,亭亭玉立。她挽着饭筐,微微笑着看向他们三个。那时的树林筛下的阳光多么好,碎金般落在一家人的脸庞上,唠着家里长短,时而被小葵的搞怪动作弄得哈哈大笑……
母亲那天也是进山来送饭的……就这样,就这样了……
“好好……活着……”丑葵嘴里机械地重复父亲的话,待她反应过来,父亲咽喉已经被割断……手里还拿着那把从不离身的猎刀。
三天后,白珉男扮女装,戴着面纱在后院舞剑,衣裳没有那么花哨,发饰也简单,这都是他特意交代的。毕竟,他晚上要演的剑仙又不是妓子。
他听见大厅一阵大骚动,被他的“小姐妹”拽过去凑热闹。“凌波,走去看看啊!”他装哑巴,只能点点头。
“还要不要脸呢。居然还跑回来!”
“你不是被赎走了么?没开始你的新生活啊?”
“啧,我看她第一眼就知道是个浪蹄子了。”
他被海棠拽着挤进前排。
一女子跪在老鸨面前,俯身不起。
她立起身子,双眼红肿。白珉认出她是前几天离开的丑葵。她咬着牙,努力让自己的声音不颤抖:
“卖身……葬父、葬母、葬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