毫无疑问,她把这笔账记在了某“妖女”头上。
话分两边——路萱所做之事,白无药应该算是第一个知道的,不过,她并不在意高竞微的死,而是有些好奇告诉她这件事的人,为何转了性子向她告密。
彼时将将醒,还没来得及调息一下耗损精光、又被沈令云妙手恢复了三成的元力,就见鸢飞提着一个瘦高汉子到了跟前。
“屠圭?”白无药靠坐榻上,声音带着惯有的虚弱。
“路萱杀了高竞微,脏水势必泼在你身上,万望留心。”屠圭一身劲服,深陷的眼窝略略青黑,显然最近休息的不太好,可那一双眼睛还是如鹰隼般犀利非常。
白无药“哦”了声,心道:路萱怎么说也是他家主母,记得黑甲十雄那次,他还舍命护主来着,怎么现在又要出卖主子?
屠圭看得出她的疑惑,哼道:“莫要以为屠某是在卖主求荣!此来,只为还医长大人的救命之恩,当初屠某身负重伤,多亏医长大人,这条贱命才从阎王爷手里夺回来。”
白无药道:“那你去还他啊,还我作什么?”
少女虚弱的如同一片羽毛,有气无力的语声显得异常疏离,其实内心里,说不得有些欣赏屠圭恩怨分明的性格。
见她的确伤势不轻,屠圭也不废话,直言道:“医长大人有多稀罕你,杏林村上下有目共睹,还你更胜还他,恩已还完,告辞!”
走了没两步,他想起什么,踯躅几番,还是停下来冲白无药一抱拳:“医长夫人,屠某可否相求一事?”
“你先说来听听。”欣赏归欣赏,但白无药素来不喜麻烦缠身,且她随时可能离开此地,并不宜应承什么事。
屠圭低着头,未开口,先将身子一鞠到底,然后撩起衣衫前摆,屈膝一跪,行了个毕恭毕敬的大礼。
此举大大骇了白无药一跳。
虽然她与屠圭没什么交情,甚至还有点不大不小的过节,但依她看来,这位叫大哥也行、叫大叔也可的汉子,是个敢拿血肉之躯垫妖族尖角的硬骨头,怎么能给曾经令他尊严扫地的女人下跪呢?
除非他所求,相当重要!
白无药后悔让他说来听听了。
然而屠圭的声音已然响起:“如果,有一日清算恩怨,求医长夫人留路萱一个全尸,在下也好给她收殓,把她葬与秋飒公子同穴,清明寒食奉她一祭,聊表主仆情谊。”
竟是……如此?
白无药悔意未退,容色又动,万万没想到,能让这位汉子屈膝折腰的重要请求,仅仅为了让她手底下麻利点,叫路萱死的痛快点。
她默了好长一会儿,长到可以明显看出屠圭露出“若不答应就不起身”的苗头。
“你打算以后一直跟着路萱吗?”白无药问。
收尸人,不好做的。
“是。”屠圭抬起瘦脱相的脸,“秋飒公子死后,在下的唯一职责就是跟随主母,其实在她脱离看押后,我就跟着她了,本欲与她会面,却见她所行之事,阴险诡诈,不堪入目,纵使屠某一介粗人也不敢苟同,便决定只暗暗跟随了。”
这是他对主仆一场最好的报答。
白无药又默了好久,想及年迈的老村长路衷,弯了弯唇角:“抱歉啊,我想你求错人了,我并不会杀路萱。”
是“不会”,不是不想。
就算明知放过路萱,路萱也不会放过她,可那又能如何呢?非她心胸宽广,而是她根本不能杀人。
如果为了杀一个卑鄙小人,得来界律一顿惩罚,使家人蒙羞,使爸爸难堪,使亲者痛仇者快的话,那她宁愿一直隐忍不发。
“不杀她?你……当真?”屠圭一阵不可思议,外带惊喜交加。
白无药抿了抿唇,默认。
“屠某以前真是小看你了!”瞪了半晌的眼,屠圭才感慨万千地叹道,“可惜,晚了。”
晚了?
什么意思?
白无药抬起眼。